我不知道，旧都陷落已经是十一年以前的事情了，原型机的生产要比那更早。珂蕾妲说着，打开了舱门。她伸手把我也拽了上去，推着把我按在了驾驶座的位置上。我迷茫的指着自己，说我么？我来开原型机？珂蕾妲脱力的靠在我身边，她说对，你来开。

我没力气了。她说着，努力尝试启动机械。格莉丝的声音隔着结晶传来，她大喊星期五，随后是机械断裂的声音。他们还是行动了。珂蕾妲用力的晃着操作杆，她说快啊，快动起来啊！

我根本看不懂这个控制台。这些长得一模一样的按钮在我的脑内连成一片，再多个子就赢了一局五子棋。珂蕾妲使劲按下启动键，原型机缓缓地抬起了腿。真的动起来了，我看见珂蕾妲对着机械踹了一脚，原型机的显示屏亮了。珂蕾妲叫我握紧方向盘，我低头去找，哪个是方向盘？

原型机冲出去了。她跳起来，越过结晶形成的墙壁，狠狠的砸在了怪物的脸上。安东拉着格莉丝后退，格莉丝几乎要无法战斗了。她被本搀扶着，捂着胳膊喘息，安东高兴的大喊社长，我从窗口探出头去，差点被导弹撞脸。

星期五断了一条腿，那条腿在怪物身上，已经布满了结晶。他替格莉丝挡了伤害，直接失去了自身的信号。格莉丝说这东西会干扰智能机械的逻辑核心，格莱特已经无法再如原本那样理解人类的语言了。珂蕾妲啧了一声，她握紧操作杆，深吸一口气。

要上了。她对我说。

原型机扑过去，抡起手臂抽在了怪物脸上。怪物被打的后仰，祂抬腿，掀起了原型机的底盘。我整个人翻了个个，只能用脚勾住方向盘。珂蕾妲喊着快啊，不断向前推进。怪物的尾巴发射出激光，原型机抓住尾巴的底端，硬生生扭曲了射出的激光。一时间，原型机竟占了上风。怪物被打的连连后退，格莉丝说把祂推到纪念塔上去。珂蕾妲应了一声，她说好，一脚踩下了油门。

原型机没反应。

珂蕾妲！我看着逐渐攀上机身的结晶，表情变得惊恐起来。珂蕾妲说着再坚持一下，更用力的向前推去。原型机的显示屏变成了红色，她到极限了。安东说原型机的声音不太对，我当然知道。我问珂蕾妲，原型机的驱动燃料是什么。珂蕾妲说，柴油。

那柴油，和高浓度以太混合之后，会发生什么？我的脖子缓缓的向侧歪去，差一点贴在方向盘上。珂蕾妲猛的瞪大眼睛，她的动作停下了，这让怪物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尾巴再次抽了过来，我的后脑勺撞在了地上。整个人直接翻了出去。珂蕾妲的后背撞在了椅子上，控制台上的东西飞扬起来。那一刻，我的眼前好像出现了走马灯，我看见了我可悲的前世和今生。我看见自己站在屋子里，窗外阴森森的。外面要下雨了。

天空的颜色像空洞，云朵扭曲成以骸的形状。我依旧被困在一开始的空洞里，目睹着比利和安比的离去。我没追上他们，他们也没能发现我，我没有离开那里，我没能抓住机会。我脆弱的大脑上长满结晶，死亡溢出眼眶。我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人能发现我的踪迹。

如果迄今为止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我这样告诉自己。我所厌恶的梦结局将要成真，洋洋洒洒数十万字的故事其实都是死前的幻想。我在空洞里成为白骨，被风化成一碰就碎的灰尘，哦，大概不会，空洞里没有天气，又怎会有风。

我觉得自己要死了。

或是被侵蚀而死，或是脊椎断裂就地摔死，要不然就是在这场战斗都被碾压成泥，我没有那么强悍的身体素质，做不到像大家那样硬抗伤害。对比珂蕾妲，我觉得自己糟透了，她的身体被轻微侵蚀，还受了伤，却依旧坚持着战斗。反观我，我在这激烈的高强度战斗中成为了拖着后腿的那一个。我觉得不管怎样我不会完好的活下来。

可珂蕾妲说不对，你一定会活下来。她把我拉起，用力的搂在了怀里。她说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剩下的事我来做就好。

她用嘴唇亲吻我的脸颊，然后把我丢了出去。我掉在本的怀里，像溺水的鱼一样绷紧后背。原型机被侵蚀了。她的逻辑核心熄灭，腿坍塌了下去。格莉丝试探着我的鼻息，叫珂蕾妲不要逞强。珂蕾妲坐着的座椅断裂，她靠蛮力拉住了机械。原型机被侵蚀的地方越来越多了，她要爆炸了。柴油的弊端在此刻显现，珂蕾妲知道这点。她说还有最后一种办法。

格莉丝，只要保住逻辑核心，你就可以将原型机复原。对吧。珂蕾妲闭上了眼睛，格莉丝几乎崩溃的大叫小不点你要干什么。珂蕾妲说我知道，这是白祇重工研发的第一台智能机械。她说我知道，我知道，老爸，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么。

她喊出机械的名字，这台由她命名的机械颤抖着回应了她。她濒临崩溃，却始终记着曾经的承诺。原型机动起来了，她的爪子发力，尾部喷发出蓝色的火焰。她超载了，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不管那怪物如何鞭打，侵蚀，她都不再后退。在珂蕾妲的怒吼声中，原型机高抬双腿。怪物被她狠狠的压在纪念碑上，刺穿了胸口。

格莉丝瘫坐在地上。

这场持续了许久的战斗终于结束了。珂蕾妲疲惫的钻出机械，她望向下方的大家，露出了笑容。她说她保住了原型机的逻辑核心，没有摧毁这对于白祇重工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我看着她跳下来，踉跄了一下。珂蕾妲对上了我的视线，她笑着，随后移开了目光。

我朝她扑了过去，把瘦小的社长抱进怀里。她热热的，过长的头发乱糟糟的。我才不在乎这些，我只想抱她。珂蕾妲被吓坏了，她举着双手不知所措，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她放弃了。珂蕾妲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回抱住了我，用力的，炽热的。带着尘土和火焰的味道。

我差点以为你要和祂同归于尽。我声音颤抖的说。

一开始是有这个想法来着….哎呦疼疼你别捏我腰。珂蕾妲很瘦，我一只手臂就可以揽住她的肩膀。珂蕾妲攥紧我的后背，她说她只是不希望我受伤。因为她自己怎样也无所谓，所以下意识的先去思考别人。我放开她，手抓着她的肩膀，我说正因如此，我也一样，我也不希望你受伤，不希望你如此的冒险甚至想要去牺牲自己。

…我知道了，不会再这样了。你也不要总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我会很担心的。珂蕾妲闷闷的嘟囔着，又被我一把扑住，我说我知道啦社长，我不会再让你担心的。

抱得太紧了我要喘不过来气了！珂蕾妲说着，却没有推开我。她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耳尖通红。

原型机在我们的身后倒下，恢复过来的格莱特接了一把。作为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完好的机械，她肩负起全部的重任。我们并不需要悲伤，这是一场损失惨重的胜利。铃重新连接了hdd，她的眼睛被怪物的光波影响，刚才痛的不行。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到此就算结束了。原型机和怪物残骸被我们留在了空洞里，我们要先去处理汉斯和星期五的事。珂蕾妲和我被拉去了医院，我还好说，其实没啥大事。珂蕾妲出现了轻微的疑似以太侵蚀症状，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而对于我那看似是死前走马灯般的东西，医生也给出了合理的解释。还是高浓度以太形成的脑内幻觉，并不是我真的要死了。医生问我说我在之前是不是经历过不好的事情，比如对空洞有阴影之类的。我否认了。面对医生的质疑，我说那不重要，因为那幻觉会让我更珍视现在的生活。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再也分不清幻觉与现实的话，那我的死期也到了。

为什么？因为你的幻觉太过于美好，你无法再接受现实了么？医生问道。

我说不，因为我的现实过于美好，美好到我无法再去接受幻觉中的另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