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清缘的面容在楚楹眼里愈来愈模糊,她的面前好似有万丈光芒照耀,让她不得已要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昏暗安宁的气息由之而来,房内只余她和沈槐安二人,静静地对坐着。
竟是已经天黑了。
可沈槐安的眸子亮得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月光穿透窗子,微微打在了他的脸上,银白色纯洁得令人心慌。
他好像醒得比楚楹早些。
“大人?”楚楹眨了眨眼道。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楚楹这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生了一团火,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念珠,纯白无瑕的念珠此刻竟有了丝丝裂痕,灵气也在逐渐散去,看起来是将要破碎了。
“这……”她皱起了眉头。
沈槐安却立马握住了她的手,楚楹只感到冰凉得吓人,他认真道:“还有最后一点。”
楚楹此刻却忽然想将那抹冰凉捂得热一些,温暖一些,她抬起头,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覆了上去,刹那间,灵火熄灭,只余月光倾盖,如丝丝流萤洒在二人身上。
“好。”楚楹只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再睁开眼时,是徐州城的一片大好景象,可谓是一副万物复苏的兴盛时节,这时的城中才真正有了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尽管天气阴沉得紧,乌云密布昭示着随时要降下倾盆大雨,但人们面色依旧如沐春风,喜气洋洋地忙碌着。
可清缘的面色却比以往都更要凝重,他看着过往来去匆匆的人们,目光都精准地落在了同一处地方。
那是每个人脖颈上深深的青紫,大灾过后仍未有半分减弱,依旧牢牢地刻在上面,好似余疫未消的张狂。
此时只是小雨,清缘撑着纸伞,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至有人轻拍了拍他的肩。
“为何面色如此难看?”沈槐安换了一身白衣,撑着一把油纸伞,轻咳了两声才道。
“只是忧心此事未全罢了。”清缘缓了缓神色,挤出一个笑容道。
“徐州事毕,殿下可要离开徐州城了?”
“是,该回去复命了。”沈槐安点点头道。
“安王暴戾,此时看徐州城转危为安,您大功一件,怕是又要彻夜难眠了吧。”清缘笑道。
“不,你小瞧他了。”沈槐安摇头也笑了起来,“他确是脾性不好,也与我作对,但徐州能安然度过灾难,他心里也是好的。”
“殿下真是大度。”清缘嗤笑一声,眼底刚放下的神色忽又沉重起来。
“只是,我倒真是担心还有事端,殿下若要回去,还是要早作打算的好。”
沈槐安习惯了他这疑神疑鬼的模样,可心中也不免担忧,噬魂阵的破解并非他二人之力,本也做好了疫病复发的准备,未料所有人却安然无恙地醒来,疫病的痛楚一并解除,只是许多人的记忆神智仍旧模糊不清,但这比他所预计的结果好上太多了。
清缘说是大妖分解了灵器碎片,化成了福泽普照徐州百姓,沈槐安半信半疑,却也不可置喙。
也是从百姓醒来的那一刻起,徐州城便有一则怪事传来,道一城百姓本受病痛折磨,所有人一同睡去后醒来却浑身轻松,如常人之康体般快活,苦痛一扫而空,也不知是为何。
温靖醒来后便忙着处理徐州事物,只道是大阵发挥了作用,替他们去除了伤痛。
这确是一个最快最能信服的说法,沈槐安和清缘也默许了,毕竟他们没有必要花时间向百姓们证明这大阵才真正是要害他们的东西。
便让那大公无私,清正廉洁的郭大人永远地活在他们心里吧。
更何况,他们现也没打算告诉温靖实情,在温靖心中,他对郭大人到了一种极为信服的程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精神支柱,在他眼里,那位郭县令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此刻卯着全身的气力来收拾徐州城这一团乱麻,怕也是疲乏不堪,与此同时他们二人也是疲惫不堪,商量一番后,决定待日后安定下来便找机会告诉他实情,现如今先瞒下来。
就让他以为郭县令是倾尽全力召唤大妖,后身体不支染上重病殉城而亡吧。
沈槐安垂眸,身子还未康复的他面色有些苍白,眼里却带着些精神气,看起来比以往柔和许多,带着一股病弱之美。
“知道了,回去后我会注意的。”
“那你呢,你要随我回去吗?”
清缘摇摇头道:“不急,我再待一阵子。”
“好。”沈槐安没留他,只微微点点头,便转头想要离去,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末了还叮嘱了一句。
“雨要大了,早些回吧。”
随后也没等他回应,自顾自地撑着伞往前走,衣袂飘然,连同落下来的雨滴都一起消失在了画面里。
清缘抬头,阴云密布,淫雨霏霏,真是一个不好的天气,他撇撇嘴,将伞撑直了些,穿过城门的结界,径直往城外走去。
徐州城外有一座山,无名,山不大,却也说不上小,里头有着一些樵夫和屠夫的栖息地,在平常,也常常会有妇人上山种些东西,采药拾柴,算得上是个安宁之地。
清缘一路向上而行,山路难行,他却走得稳妥,一步一步,踏着落雨而去,雨水黏腻了泥土,脏了他的净鞋。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瞬大,大到这柄伞都不能容他栖息,于是他干脆将伞扔在一旁,细细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轰……”雷声大而震耳欲聋,好似要吃人,天空掠过的霹雳将整座山笼罩起来,那一瞬可谓是风雨飘摇,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