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之昼忽地旋开了那瓶凌晨买的白桃味饮料,他自嘲一笑:“不知道啊,可能参加,也有可能不参加。我又不能左右他的思想,你说对吧?”
“这样啊。”宋煜时轻轻地说。
“说起来,你们都知道路瑾燃吗?”纪之昼好奇问,“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还说他没父亲呢。”
“圈子里人都知道他。”宋煜时耸肩,解释说,“只是陆家还没正式认下他而已。”
“陆家?不是说陆淮之是陆家独子吗?”
“对。但是陆淮之的母亲是陆家的养女,而在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也就是陆淮之的舅舅。而路瑾燃是陆淮之舅舅的、私生子。”宋煜时的眼中忽地划过一丝厌恶,“路瑾燃,算是我们圈子里的笑柄。”
纪之昼抓饮料瓶的手指一紧。
他本不应该去好奇豪门秘辛,可这一次,他却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宋煜时平易近人,从不会摆少爷架子;又或者是因为路瑾燃和纪之昼已经认识了四年,之间关系又比较亲近。
“因为路瑾燃的妈妈是个妓/女,当年靠爬床生下了路瑾燃。”宋煜时平静地说,“至于我们是怎么知道的……他妈妈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路瑾燃当年在陆家门口跪了三天。”
“那他的妈妈……”
“你不是他的朋友吗?”宋煜时反问,“这些事情,不应该是你最清楚么?还是他没有跟你讲?”
……我知道。
路瑾燃妈妈的病来得又凶又急,他和路瑾燃凑了三天,而小巷子里那些游手好闲的混混们和他俩一起凑钱。
还是凑不够。
但他不知道路瑾燃不见人影的三天是去陆家门口跪了三天。
他只知道路瑾燃是自己回来的,脸上身上都是伤口,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然后让他别看。
可是钱还是不够。于是路瑾燃的妈妈死在那个冬天。
凑过来的钱用不上,路瑾燃将其他钱还给了那些少爷们看不上的小混混们,然后把自己赚的、和纪之昼赚的钱,一并郑重地交在纪之昼手上,对他说:“不是白给你的哈,算是……阿姨之前也挺照顾我的对吧?算是……”
算是什么呢?
他们都不知道。
纪之昼没敢细想,因为细想了就接不过这份钱了,这份——路瑾燃卖命赚来的,原先是他妈妈重病的救命钱。
回忆结束。
纪之昼问宋煜时:“那、陆家难道没有施舍他一点吗?”
“陆淮之和陆姨本来要给的。那三天陆淮之发了几十条说说,比如什么,他怎么还跪着,再跪都要死了什么的。”
宋煜时摇头,“但是陆董说,敢给一分钱,就把他们赶出陆家。陆淮之银行卡被冻结了,卖了辆最喜欢的汽车模型,把那份钱偷摸着塞进了路瑾燃手里。他还挺善良,不过那份钱被陆董发现了……给没收了。陆淮之自己被抽了十鞭。”
“这得是有多恨……”纪之昼嘀咕了一声。
“什么?”宋煜时没听清。
“我说,这是不是有些残忍?”
“不是路瑾燃的妈妈先爬床的吗?”宋煜时拧眉,“那路瑾燃的诞生本来就是错误。又或者说,他自己还不够强大,守不住一些东西也是正常的吧?”
“喔,所以,其实你们的圈子,基本上都看不起路瑾燃?”纪之昼反问。
宋煜时不知道该怎么接纪之昼的问话。
“诶,那你们是不是也这样看不起我的?”纪之昼挤出一个笑容,“因为我们就像是庸庸碌碌的蜉蝣,和你们格格不入。你们会不会想,为什么路瑾燃要跪在陆家门口三天啊,这三天他不能够靠自己的努力去赚钱吗?”
宋煜时一顿。
“没有看不起你,你是靠自己实力考进来的。”宋煜时解释,“相反,我们很佩服你,佩服你在一中,没有好的教育资源,也能考年级第一。”
纪之昼忽然很想笑。
就像是刚来学校的时候,楚宁钰送给了他一枚兰花胸针。他好想放声大笑。
也不是笑少爷们,只是笑自己。
如果、他是说如果。
如果路瑾燃不用操心钱的问题,如果路瑾燃跟他一样是omega,做不了那些苦得要死还只有一点点底薪的工作,如果他有着和贵族一样的教育资源,如果路瑾燃已经成年——
路瑾燃明明也接到了圣伊的橄榄枝。
路瑾燃一直强调“他讨厌贵族,讨厌贵族学院”,可如果是陆董不想让路瑾燃进入圣伊呢?在金钱和权力前,尊严算什么?
但是,如果路瑾燃进入了圣伊呢?
宋少还能安稳当着他的年级第二吗?纪之昼并非是要指责宋少的学习能力有问题,或许宋煜时依旧是年级第二。他也没想过要指责宋煜时些什么。
但是,少爷,你怎么“何不食肉糜”啊。
纪之昼有些难过地想。
上课的铃声欢快地响起。
“啊。”纪之昼了然道,“上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