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瑾燃看着纪之昼一整只炸毛,倒是先一步笑了出来。
“错了。”他举手,“纪大人,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原谅我这个卑鄙小人啊?”
纪之昼被气笑了:“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还好意思说是吧?路瑾燃你去死吧。”
“啊——”路瑾燃这才正了神色,“所以纪大人是因何事升堂?”
“……不想跟你说。”
“具体跟谁有关系我能不知道吗?”路瑾燃坐在天台上晃着腿,偏过头捏了捏纪之昼的脸,“我今天被老秦叫到办公室里去喝茶了。”
“为什么?你今天又没犯什么事。”
路瑾燃一脸沉重地说:“不,疫情时代,人人要测温度。”
“对,然后呢?”
路瑾燃一脸悲壮:“但是我手贱给我的温度写了个36.114514。然后我就被老秦叫到办公室里去问,他问我什么温度计那么灵敏能测到小数点后六位。”
纪之昼:“噗嗤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路瑾燃震怒,“纪之昼!”
换来的是更大声的嘲笑。
不知道为什么就戳到纪之昼那薛定谔式的笑点了,他笑得弯下了腰。
……不过这也是路瑾燃乐此不疲做的事情了。路瑾燃每一次都会故意惹纪之昼生气,把人惹炸毛,然后又要认命地去把人哄好。
其实,每一次哄人说的笑话很有可能是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只是纪之昼和路瑾燃都没有戳穿罢了。
……当然,这后来也成了纪之昼的习惯。纪之昼哄人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向路瑾燃学习,就比如哄宋亭闻的时候说他和路瑾燃打架是因为争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光。
——实际上!纪之昼和路瑾燃明明都相信光啊!这个世界,怎么会没有奥特曼吗?!不然早就被怪兽毁灭了!这个世界没有奥特曼还能转?强撑罢了!
“……其实我不是很相信光。”路瑾燃辟谣。
纪之昼沉默半晌:“我其实也是。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的灵魂在高喊马克思主义。”
“算了,不说啦。”路瑾燃说,“反正初中快毕业啦,你离他远点吧。”
“嗯。”纪之昼闷声,“可他家里好像出了点状况。这还是可以理解的。”
“你被CPU了吧?嗯?”路瑾燃探过头来,“那就最后一次,如果他再和你发生剧烈的冲突矛盾,我们就跟他绝交。”
天台风大,有线耳机连着两端。纪之昼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音乐,轻轻哼着不成调的破碎词句。
“好啊。”纪之昼说。
第三次剧烈冲突,是同桌站在天台上,崩溃地对纪之昼吼道:“为什么你做任何事情都能成功?所有人都喜欢你,所有人都信任你。你学习好,体育好,你什么都好,你的追求者一大堆,凭什么?”
纪之昼被天台吹的风裹挟着冷意,望向自己这位朋友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但到底还是悲悯占大多。
他当然可以理解同桌,因为母亲重病的时候他也会怨天尤人。怨这个世界为什么偏偏待他不公。
可他动摇过,崩溃过,却没有失败。也正是因为这些怨、这些坚定,从而构成了一个更好的、更完整的纪之昼。
他朝着同桌伸手:“我们先下来好不好?”
“纪之昼——纪之昼,你知道的,我希望你变得更好。”同桌握住了纪之昼的手,说,“但是我不希望你变得比我更好。可是现在的你又太优秀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我的吗?说你跟我做朋友就是为了让我这个绿叶去衬托你这朵鲜花。”
那一瞬间,纪之昼的瞳孔猛地一缩,耳畔边是呼啸而过的风。
——他被推下了高楼。
夹杂着不甘、震惊和恨。
如果他早些知道同桌对他竟是这种心态,他死都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纪之昼——!”
“纪之昼——!”
纪之昼整个人落在充气软垫里。路瑾燃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半蹲在他的身边,声音大得让纪之昼觉得烦:“你怎么样啊?啊?纪之昼你说句话啊纪之昼!”
纪之昼只感觉耳畔边“嗡嗡”地响,但到底只是推开了他的脸,又机械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到满脸的泪痕。
良久,纪之昼说:“我没事。最大的问题可能是……”
最后,他的话语消散在风中。
“路瑾燃,除你之外,我再也没朋友了。”
没有人会和他做朋友。
他也不会再去主动尝试和别人做朋友。
——这下,真的只有路瑾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