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已不可追。陆柠栀抱着一束康乃馨,远远地跟在路瑾燃身后。
雾气像是一层薄纱,附于远山。
路瑾燃立在母亲的碑前,冷冷说:“她生前已经受尽苦难,你又何必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陆柠栀有些难过地偏头:“我……就是,想要赎罪。”
“可你本身也没有罪。”路瑾燃说。
纸钱从两人身边飘过,他又补充说:“罪恶的根源从一开始就是陆修凌。我不知道白槿谣跟你讲了什么,但我只知道,我妈妈不恨你,我也不恨你,我们之间本就没有恩怨。”
陆柠栀放下了那束康乃馨,低声道:“我……道理我都懂,但是我……”
“陆修凌也快死了。”路瑾燃说,“我妈死了快有好些年头了,我们的人生早就大变样了。你没必要背负着遗憾过活。你若是真有那么多的后悔和难过,不如把对我妈和我的感情换给其他人,多做些慈善,帮助山区儿童走出大山……就像宋煜时那样。”
他又说:“或者去资助其他想要跳芭蕾的同学。”
宋煜时在宋家站稳脚跟以后就致力于做慈善和完善人_权事业,但从未在媒体面前大肆宣扬。就这一点,FOD掌实权的几个还卷起来了。
不过,有这段友谊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可是路瑾燃也总是想,如果他当年没有去和白槿谣谈合作,没有让纪之昼读圣伊,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其实当初,给妈妈治病的钱是够了的。
只是她不想活了,她已心存死志,她说,把钱都留给纪音岚吧。是他,是路瑾燃沉湎于仇恨中,一定要让陆修凌付出代价。
可是现在呢?陆修凌自己早就快死了。
报复?怎么报复?
让自己去打这个病人两拳?
路瑾燃忽然就茫然了。他睁开眼寻找着仇恨的锚点,却只是空,找不到落点。这人生就像是一场愚戏,黑白一片,活在雾里。
***
“唔。”灿烂的阳光映在脸庞,路瑾燃下意识抬起手要去遮掩。
“路!瑾!燃!”老班气愤的声音传来,“同桌,叫叫他,他又在课上睡着了!”
“噗。”纪之昼笑了一声,摇了摇路瑾燃。
后者眼神没有聚焦,看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雾。
“睡懵了是吧?路瑾燃,你给我站着上课!”
“卧槽。”路瑾燃震撼,眼神逐渐有了聚焦,“你又活了?”
“什么?”老班一懵,随即愤怒,“路瑾燃!你还咒我死呐?你真是做了一个跌宕起伏的美梦啊。”
“我没……”
路瑾燃刚要辩驳,就看到同桌的纪之昼已经笑得不行了,趴在桌上,肩膀笑得一抽一抽。
一中。
桌上的课本是数学必修一,那就是高一。
……
我,回到了,我的,高一。
幸运一下子砸到路瑾燃身上,他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疼的。真的。
他怔怔地站起来,看了看教室,又看了看班里的同学。
……
办公室里。
“路瑾燃啊。”老班说,“我知道你家里没什么大人,我也……”
他在说什么?
“……希望你认真听课……”
不知道,听不清。
路瑾燃的呼吸逐渐加重,看着老班的眼神中多了一层水雾。
他忽然说:“你没必要为了学生做到这一步……何必为了不听话的学生浪费了自己的人生……得了病就去治,别把自己的身体给拖垮了……”
老班一愣:“什么?”
路瑾燃别扭地偏过脑袋:“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会努力上课认真听讲的。”
他后来就出了办公室,和趴在门口偷听的纪之昼面面相觑。
“……你。”路瑾燃抿唇,“干嘛呢?”
“不明显吗?”纪之昼探头,“我偷听呢。”
路瑾燃:“?”
路瑾燃:“……”
现在,他还没去找白槿谣。只是他也没打算再去找白槿谣。
他不想再让自己囿于仇恨,不想再去受制于豪门,不想再去商场上与别人虚与委蛇——他想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他……
他今年,尚只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