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忙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朝颜亭云使了个眼神,不待老人回答,急匆匆跑出了门。
一来二去,颜亭云也会配合她。
在书记离开后,颜亭云将补助金压在垫子底下,随后若无其事地去厨房帮姥姥烧水做饭。
就这样,很快到了颜亭云该上初中的年纪。
如果没有意外事故的话,颜亭云或许会靠着补助金考上当地一所不错的中学。
但意外总是喜欢在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那日姥姥照常去城里卖菜,颜亭云待在书记家里,用小木棍逗弄书记养的小白猫。
“姥姥为什么还不回来?”猫已经拥着暖乎乎的火炉睡着了,颜亭云抱膝缩在椅子里,望着墨色天幕,对书记说道。
书记如梦初醒,看了看时间:“是啊,按往常早该回来了,难不成路上……”
话音未落,书记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书记看了眼来电显示,出屋接通了电话。
再回来时,书记蹲在颜亭云面前,温声道:“亭亭,姥姥在外面有点事,今天赶不回来了,今晚就在姐姐家睡好不好?”
颜亭云犹豫了下,对上书记疲倦的眉眼,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亭亭真懂事。”见她应下,书记不禁松了口气。
正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几声狗吠。
人还没进门,浑厚的声音先传遍了院子:“书记,在家吗?”
书记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起身出门,将来人堵在了门外。
颜亭云忽觉得浑身发冷,便把猫抱起来暖手。
屋内是极致的安静,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听到了书记和门外汉子的谈话声。
“他们要接颜亭云走。”
“老太太呢?”
“人当场就断气了。”那人重重叹了口气,“肇事者不道歉,他们也不追责,领了赔偿金就走,一回来先翻屋子,我看呐,他们就是奔着老人的遗产来的。”
“嘘,小点声,孩子还在睡觉。”
第二日颜亭云被书记亲自送回了家,“父母”这个词才正式步入颜亭云的生活。
多亏村口婶子有个当交警的儿子,颜亭云才得以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日颜姥姥收摊回来时,骑着三轮车过马路,不知道哪个没良心的司机,不仅闯红灯,甚至车速不减,当场把颜姥姥撞倒在地。
肇事者当场逃逸了,交警和几个路人把昏迷不醒的颜姥姥送去了医院,事后联系家属,找到了颜亭云的父母。
事后交警追责,肇事者派了律师出面,一上来就给了颜氏父母一笔数额不小的赔偿金,要求却只有一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签和解协议走人。
面对十几万的赔偿金,颜家父母毫不犹豫,提笔在和解协议上签了字。
“他们回来的第一节课,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人命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
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与姥姥生活的小院的,也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哭。
只记得有两个中年人跪在一个棺材身边,一声声喊着“妈”,哭着撕心裂肺。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时候回来,也不管他们为什么回来,但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没有我,姥姥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苦。”可乐喝掉了半瓶,口中的酸涩却越发浓烈。
洛景鸿离她近了些,递来一张纸巾:“你怎么确信你带给她的一定是苦难?”
颜亭云扯了扯嘴角:“我没有让她过一天享福的日子,怎么不算一种苦难?”
“可是她保护了你的童年,让你的童年不受流言蜚语,而你带给她快乐,是她千篇一律生活里唯一的慰藉。颜亭云,你为什么坚信她的苦难是你带来的?”
拧瓶盖的手僵在半空,颜亭云怔怔地望着他。
话说的多了,意识反而更不清醒。
洛景鸿灌了口可乐,汽水刺激大脑,带回一点理智。
“我记得有人和我说过,大脑会因外力影响而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就比如麻木,实际是大脑为了保护你,衍生出其他情感,从而掩盖失去亲人所带来的痛苦。”
颜亭云愣了下,握着瓶身的手指有些发白。
颜亭云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你这样,不像从前的你了。”
“略知一二罢了。”洛景鸿低声说,“其实这些话都是你曾经对我说的。”
不知道颜亭云有没有听见,颜亭云接了一通电话,忧郁随着阵阵晚风一扫而光。
“时间不早了,我哥叫我回去了,明天见。”颜亭云晃了晃空瓶,“谢谢你的可乐,晚上我把钱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