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季少虞都在练车。
白天,周琼荣开车来江大送他去驾校;晚上,凌一就去接他回来,在外面看电影吃饭,碰见晚上有事儿,就是下班的凌一爸爸去接。
季少虞觉得不好意思,但其他三人没一点不好意思。
他在江城待的这一个礼拜,好像体验到了和在家里不一样,却是同样的幸福。
周五下了雨,大降温。
周琼荣给凌一发了信息,说小鱼出门穿得少,让他去接的时候带件外套。
季少虞果真被冻着了,哆嗦着俩冷冰冰的手臂往他外套里边钻,隔着薄薄的棉T取暖。
凌一给他披上衣服,抱了一会儿,听见他又喊「哥哥」后,把人拽上了车。
冷脸没维持多久,在季少虞伸手挠了挠他下巴后就忘得一干二净。停好车,俩人在车上磨叽了会儿,直到季少虞第三次提到「依依」这个名字,凌一脸才又垮了下来。
季少虞眼睛狡黠亮起,把人丢车里,开门直奔足球场。
常理公布了本次对战滨海师范的首发名单。
季少虞和凌一都不在上边,但季少虞甚至都没有上大名单,不解地追问常理原因。
“这个,一是滨海师范本就不强,换二队都能赢;二嘛......”
常理看了眼坐一块儿的二人:“你俩最近是不是关系太好了?学校这边,有意让我把你们拆开的,说最近关注太多了......”
季少虞皱眉:“什么拆开?说得好像我俩谈恋爱似的?”
程浪和邓东默契地看了他一眼,在心中暗叹:这演技真好。
本来就是!跟我谈恋爱的是依依,关凌一什么事?
想到这儿,季少虞就很有底气!
常理笑了笑,继续道:“嗨呀,还不是现在小年轻看啥都觉得有问题,成天来学校官媒那边乌泱泱地留言。过段时间就好了,别放心上啊。”
果然,这两天训练,来围观的人多了很多。
江大校园只公众号需要预约就可以进,来的人不止是校内的,还有大批校外的十五六岁的小妹妹。
好在,季少虞这两天都偷了懒,没去训练。
李、费教授知道了他在学车,周末陪着一块儿去驾校,同样的坐在后座,就差给他组个啦啦队加油打气。
原本,季少虞是想用这个当借口,跟他的两个便宜叔叔保持距离,却不料低估了他们的决心,不由得有些好奇。
他们三个当初关系很好吗?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替他「赎罪」?邵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他们愿意这么做?
休息时间,季少虞喝着雪梨姜汤,开始了套话。
“李叔叔,费叔叔,你们都不是一个院的,是工作认识的吗?”
“哪儿啊,我们高中就认识了,但我俩那时候性子特别合不来。你费叔叔那时候是个结巴,我是个炸药桶,还都喜欢我们学校校花,碰一块儿就特难受!高中三年除了偶尔比赛说两句话,根本就不熟。”
费教授嘿嘿笑了两声。
“但是,到了江大后,我们参加新生聚会,立马就成了好朋友!”
季少虞来了兴趣:“这么神奇?为什么啊?”
银杏树下,眉飞色舞的李教授忽然顿了顿,嘴角笑意散了许多,望向季少虞。
“因为,一个让我们俩都讨厌的人出现了。他和你费叔叔同院的,长得那叫一个仪表堂堂、气宇轩扬,来了新生聚会,全部女生的眼睛都长他身上了,我们不敢追的校花也主动过去跟他搭讪。于是,我和你费叔叔就决定一起讨厌他......”
邵风的「风」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鹤城理科高考状元、江大学生会主席,校辩论队四辩、足球队队长......在入学那年就分走了所有星光,让头悬梁,锥刺股考入江大的其他人先是不服,随即又心甘情愿沦为陪衬。
人形WiFi,走哪儿都跟着呼啦啦一片人。胜友如云,一呼百应。
但他最好的朋友,是江大化工系出名的说话费劲的「费结巴」。
「费结巴」成绩拔尖,报告漂亮,实验精准。但一上台,全玩完,字儿像卡嗓子眼的石头,蹦不出来,喉结乱滚。
「费结巴」想交朋友只能讨好,给人整数据,抄报告,扫实验室,换来的只有逗弄。学他结巴,怪腔怪调。他脸红脖子粗,还是一字儿蹦不出。
邵风瞅见了,一个篮球砸了过去,胳膊一伸,揽住「费结巴」的肩。扫他了眼几人,嘴角一咧:“逗我兄弟费明有意思?”
那帮人不知道他们来什么时候认识的,但也只能讪讪散了。
费明也意外邵风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毕竟,所有人都叫他「费结巴」「费劲」。
二人成了朋友。
阶梯教室,费明做报告,只觉眼前黑压压一片。只敢站台边,盯鞋尖。后背湿透,喘不上气,跟进了高压釜差不多。
“费明!”
邵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第一排,攥着个矿泉水瓶当话筒。他冲费明挑挑眉,嘴角带着痞笑:“我今儿就是个大倭瓜,盯着我讲。”
见费明还有犹豫。
“你别看他们,看我!怕他们笑你,我一会儿就脱了衣服到台上给你伴舞,让他们都笑我,成不?”
邵风说到做到,在费明磕巴了几句话后,脱了衣服,跳了舞。邵风痛心疾首,让费明争口气,别让他再这么丢人。
后来,费明上台不再结巴。
再后来,邵风教他,以后跟人说话,不知道咋接话,就先说四个字——
「就是就是」
......
季少虞捏着勺,碗里的雪梨姜汤凉了不知道多久。
没有提到「那个朋友」是谁,但他却已然明了。
李教授也从回忆里抽身,抹了把眼:“哎呀,光顾着听我讲了,这都冷了。”
“就是就是!”
费教授重新盛了碗,稳稳地放在他面前:“冷了就不能喝了。邵虞,再喝点,多喝点。”
季少虞低下头,一勺勺喝着。
良久,他问:“那李叔叔是怎么认识我…你那个朋友的?”
这次轮到费明开口了。
“李野,跟人打架,打不过,风哥,帮了他。”费明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小结巴,“好几次。”
听到最后三个字,季少虞噗嗤一声笑出来。
“哪有好几次!就五次,后面就都是风哥直接出手帮我打了!没输过!”
“就是就是!”
三人围坐的石桌头顶是开满江大的银杏树,黄叶翻飞,此时一如彼时。
......
“回来了?”
凌一暂停屏幕上的手语教学视频,刚扭头,季少虞先一步挂在他后背上,嘟囔着喊他:“凌一…”
“怎么了?”凌一没动,抬起手,向后捏了捏他的后颈,“不开心?”
肩上的脑袋摇了摇。
“说不上来。”
凌一刚洗完澡,香喷喷,季少虞想啃他。
忍了忍,松开手,进了浴室洗澡。
凌一看完了教学视频,将记在笔记本上的话,都拿手比划了一遍。记住了。
取下眼镜,这才发现季少虞还没出来。
“小鱼?”
凌一站在浴室门口,很快,他就听见里边叮啦咚响了几声,季少虞拉门出来,手机没藏好,在浴巾里漏了边角。
凌一看了眼,没问,让他先去吹头发。
晚上,季少虞也不粘他,更没往他床上躺,自己缩在被窝里鼓捣着手机。
“还不睡?”
凌一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了句。
季少虞慌忙灭掉屏幕,将被子盖过头:“睡了睡了,晚安。”
凌一坐在床边,捏紧了床沿,很快又松开,脱鞋上床。
半夜,对面床铺传来两声震动。
凌一扭头看去,见到被窝边缘溢出了光,静音键的咔哒声,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
看了会儿,想起身,季少虞有了动作,悄咪咪下床,拿着手机溜出了宿舍。
“好好,查到没有?”
“查到啦,一会儿发你。”江好停顿了会儿,“不过,你不是说对你生父不好奇吗?怎么突然让我帮你查,还不想让你姐姐他们知道?”
季少虞抿了抿嘴,真说不上来,敷衍了两句,挂断电话。
看完了江好发来的邵风个人资料,他又后悔了:
“加州理工博士、江大最年轻教授、十大杰出青年......这么多头衔有什么用呢?对你的朋友再好,那我妈妈呢?那我呢?”
他吸了下鼻子,删掉了文件。
回到宿舍,他的视线停留在凌一床上,脚尖动了动,想钻到凌一被窝里,让他抱着自己睡。
算了,太晚了,明天他还要比赛。
季少虞默默回到单人床。
凌一睁开眼,许久后,才把胸口憋的气吐出,闭上眼。
清晨,季少虞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伸手就像扯领口,却摸到了横在他胸前的结实手臂,这就是罪魁祸首。
此刻他正侧躺着,面对着大白墙,身后也是一堵墙——凌一的胸膛,脖子下压着手臂,身上也压着条,把他紧紧锢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