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啦,我也是刚来不久。”
纪施薇起身,走到顾怀予的身边,对顾怀予身后的医生道:
“曾医生,麻烦您先回去吧,我待会把他推回去。”
顾怀予身后的曾医生是他的主治医生,见状,他松开了扶着轮椅的手,简单地指导了下纪施薇如何使用,率先开门离去。
她们回到了顾怀予的病房之中。
顾怀予的病房很大,纪施薇本想让顾怀予上床休息,却被顾怀予拦住。
“薇薇,帮我推到窗前吧。”他说
那是医生口中顾怀予最常待的地方。
在纪施薇没看到窗外的景色之时,也和所有人一样,以为看风景是顾怀予是为了打发生病烦闷的消遣。
昨晚的云层掩盖住了窗外的景色,也遮掩住了顾怀予真正在看的地方。
这扇窗户能够远眺到最繁华的商业楼,层层剥开那些建筑,在最深处,是顾氏集团的集团楼群。
这条路上的风景,原本是他每天上班时车窗两边熟悉的景色,现在却只能靠着回忆在脑海中存在。
但他今天,似乎看的不是他那近在咫尺又仿佛遥不可及的曾经。
“我看到了早上采访的视频。”
顾怀予转头,看向纪施薇,他的脸色不能算得上轻松:“那名记者和背后的报社都已经去交涉了,这次虽然是品牌审核不严格的问题,但归根结底还是我这里的原因。”
品牌审核不严格、商场将名额放给他人,在以前虽然也常有,但是在纪施薇身上,这也还是第一次发生。
“这些本来就是我应该要面对的。”
纪施薇蹲下身子,拉住顾怀予的手,道:“这件事情本身就和你没有关系,何况,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她这一个月拍戏能够安安静静拍完,能够不被狗仔围追堵截,从来不单单能是一句剧组保密森严,公关部拦截照片就能简单处理的。
每一条娱乐新闻背后所牵扯的,也不单单是记者本人。
纪施薇将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目光柔和地锁住他想要逃避的双眸,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强调到:
“阿予,你真的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她握紧了他的手。
“我昨晚没有回答那天的问题,但是我想,我今天可以回答了。”
那是他看到自己的伤口之后发生的事情,刚从麻药中苏醒的病人还来不及感谢生命的可贵,就体会到了来自身体和心灵同时排山倒海般的痛苦。
他不顾医生的和她们的阻拦,执意掀开了被子,看到了那条残缺的大腿,和白色纱布之中正在排出血液的导管。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们面前失态。
甚至质问他们,他都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活着。
“那天,”顾怀予回忆起那天自己对弟弟和她的指责,阖上了眼睑:“是我的不对。”
一贯教养良好的人第一次在亲人面前说出了重话,却是驱赶亲人的话语,这也是他回忆起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究竟怎么说出那样伤害你们的话。”顾怀予睁开眼,拉起纪施薇,第一次在她面前掀开自己的薄毯。
薄毯下面,是一双并不完整的双腿。
右腿在这个时候承担起了身体全部的重量,而他的左腿却在大腿的位置被截断。
顾怀予苦笑着,望着自己左腿:“不知道为什么,受伤之后,我总觉得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在国外读商科的时候,他因为兴趣也辅修过心理学,悲伤的阶段这些书本知识虽然算不上是精通,但也是有所了解。
他怎么会不知道,伤人的根本在于他的自卑。
“我不想让你离开,但我说出的却是让你离开的话语。”顾怀予棕色的瞳孔盛满了痛苦与无奈:“我甚至知道你在外面,但是我依旧选择了逃避”
在她不在的这一个月中,同样难熬的也有他。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经常过来的事情,曾经有多少次他想要开门,就有多少次看到自己残肢后的厌恶。
“我不想面对这个现实,所以我只能连你们一起逃避。”
他自己的身体,令他感觉丑陋的、感觉恶心,在痛苦袭来时的痛不欲生,甚至让他无数次也想过自己为什么还会活着。
“对不起,薇薇。”
“请原谅现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