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的官员各个将状纸传递看了一通,无不惊掉下巴,一行可比一行令人心生恐怖:
状头上,呈递的官府非三司,而是当今圣上自封的‘理德帝君’。
告状人是荣国府贾王氏。
被告人赫然是理德帝君。
众人接过状纸时,手都差点儿拿不住,只想着瞎了眼当看不到。
但为首的官员却不肯放过,瞪着双目,非得在他们手中都转了一遍,方才大喝道:“无礼罪妇,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状纸,行一百宫杖都天理难容!”
采儿不晓得王夫人所写状纸如何,一听官员怒吼,连忙挡在王夫人面前,哐地一个劲儿磕头告饶。
“采儿!你莫磕。”王夫人轻轻地拉过采儿,直视着为首的官员,问道:“大人,这状纸所写的主理人可在朝廷?”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圣上不在,气道:“陛下万寿无疆,自是在的!”
“既然主理人在朝廷,自是可受臣妇的状纸。”王夫人不疾不徐道:“臣妇为荣国府贾王氏,若是大人怕是假冒的,请来人分辨一番,臣妇亦无异议。”
为首的官员冷哼一声,大喊道:“你这…被告人怎能是…”
“刚大人已答了理德帝君在,自然便可为被告人。”王夫人十分有理有据,反问道:“敢问大人,这律法里,可要求主理与被告不可同人?”
“这自然…”为首的官员哪里记得那么多律条,一时结巴了起来,连忙使了眼色给能干的贾雨村。
此刻贾雨村想要退缩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出列,低头道:“大人,虽说律法不曾要求,但理德帝君非官府之列,按理来说,不妥。”
为首的官员拿着鸡毛当令箭般,雄赳赳道:“雨村所言正是,这状纸便是废纸!”
王夫人淡然处之,掏出另一张未署官府的状纸,问道:“臣妇告理德帝君,请大人明示,是要改为都察院吗?”
这话吓得为首的官员脸色发青,给他千千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审理圣上的案件。
一看王夫人势要递上告圣上的状纸,一时之间,两方各不相让。
这群榆木脑袋难得灵光一闪,指着状纸上惊叫道:“这是贾府,你也姓贾,难不成是同宗的?”
这下,为首的官员才反应过来,虽不开口质问,眼神却充满了质疑。
毕竟方才是贾雨村献策让人去告宫里的安公公,无论如何,这事定会传至圣上的耳里。
也是这个贾雨村让都察院接下这状纸,如今令得他们进退两难。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此际被王夫人一番操作搞得头大的都察院官员,越想越觉得这贾雨村处处彰显古怪:
一来他是亲王派遣来的,却未曾安排实职。
二来他与贾府似是宗亲,难道是贾府专门安排接近亲王?
三来今日贾王氏来敲登闻鼓,他便冒出来献策,表面上是为了都察院好,细究下来,却都给贾王氏占了便宜。
当然,都察院一众人议论纷纷时,王夫人耳尖也听到‘你也姓贾’这句,脑袋里将同宗同族的都过了一遍,唯有一个不曾见面的‘贾雨村’能与眼前人对得上。
一联想到她曾告诫过贾政,小心此人工于心计,只是碍于此人实在无加害贾府这事,才证无可证。
今日见他频频与为首大人献策,甚至次次都要令她打消上诉的想法,可见此人并未当贾府作同宗。
若是贾府这一遭过了去,必须与贾雨村划清界线,免得以后受他拖累。
在场的人脸色各异,心里各有各的计较。
最为尴尬当属贾雨村,此刻要是答‘不是’,便正式与荣宁二府断了亲;若要答‘是’,都察院可就无法待不下去。
一个是衣食父母,一个是宗族靠山。
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贾雨村这般机关算尽的人,实在不愿开口答话。
要说贾雨村遇上今日这一遭,实属无妄之灾,他非都察院实职官员,这事与他何干?
但也怪他自个求上位心切,见亲王派遣他到都察院却无下文,于是一瞧上峰难得摊上怪事,便自作主张地献计,不成想还得罪了荣国府。
如今想要脱身也难,王夫人虽未曾给他眼神,但为首的官员冷冷地盯了他好一会儿,移开后,方才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