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闭上眼,双手把和微搂得很紧,他察觉到和微的额头有些凉,于是轻轻用唇碰了碰。
在殿外等候的每一刻都煎熬无比,他清楚地听见了厮杀声与击打声,他知道一旦打起来和微无可避免地会与沈昀交手,他心里描画了一副惊天动地的景象,然后这幅景象仿若在他冲进来看见和微时便活了过来。
因何而活?因爱因恨、因动摇因追悔。
“小微!小微!”见杏慌慌张张地扔了剑扑过来,想看看和微的伤口又不知如何下手。
和微原本穿了一身浅色衣裳,现下经历了一番厮打后红得触目惊心,双手、肩颈,或是能沥出血的衣袖,又或是血污红艳的腰腹处。
“别哭,先给她止血,把她抱那边。”花榆最先反应过来,抬手朝某处一指,旋即匆匆拨开散落在一旁的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些小巧的工具出来。
沈无神情漠然,低着头看不清喜怒哀乐,他跪地起身,正欲将和微抱起来便听龙榻那边传来句叹息声:“逆子啊,逆子。”
殿内众兵哗啦啦地跪了一地,连手忙脚乱朝和微这儿跑过来的沉香都顿住了脚步,低下头与李怀安一同跪了下去。
卧榻已久的帝王一步一步地走下来,脚步声有些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更引得人心颤。
“太子弑君,何其丑事啊。”
彼时沈昀正被牢牢压在地上,又似乎是跌倒在了一滩血渍中,背上压了数剑令他动弹不得,哪还有先前盛气凌人的模样。
他明明在重重喘着气,半边脸都被发丝遮掩住,偏还硬扯出一抹笑意来,嘴唇翕动,不知说了句什么。
帝王面对这幅惨烈的景象似乎并没有什么动容,只是静静打量着。
他不动,所有人都没动。
良久,在沈无感受到和微腹部溢出的血都变得有些凉时,帝王才淡淡开口:“六皇子护驾及时,深谋远虑,做得不错。”
“儿,”沈无还没说完,又被那无情的人打断。
“将叛贼压下去,把这儿都收拾干净。”
“父皇!”沉香没忍住抬头喊了一声。
帝王侧身看她,平静中带着打量。
沉香:“还、还有受伤的人呢?他们都把命算上来了。”
帝王沉默两瞬,抬了下手,转身走了回去,“治治吧,也算是有苦劳了。”
他的身影刚隐没在重重床幔中,沈无便立即抱着和微站了起来。
沈昀等人被压下去时正巧与他擦肩而过,沈无听见他轻轻说了一句:“后悔吧?你也没算赢,要不了多久…你也会跟我一样。”
沈无静静地目视前方,分了他半个眼神后又嗤笑一声,与花榆见杏从他身旁大步地走了出去。
皇城上空不时有鸟盘旋,低低地叫唤着,从黄昏一直叫到了黑夜。
夜色如墨,弯月当空。
回春宫的偏殿里充满了浓郁的药味,连往常最常点的香都没燃。
眼前情景由模糊渐渐至清晰,和微看着一二三四五…好几颗人头,眨了眨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和微姐姐,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在醒着吗?”
“能看见我吗小微?”
“……”
众人等了会儿也不见她回话。
花榆不禁疑惑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啊?不会吧,我医术没那么差啊。”
沉香默默直起了腰,“六哥要是在这儿肯定会呛你。”
花榆:“来,呛,他呛得过谁?”
“那是他不想,”沉香一句话还没说完,被怀疑是“回光返照”的某人忽然出声:“沈无在哪儿?”
李怀安:“…”
沉香:“……”
见杏:“……”
花榆:“………”
和微没听到回答,挣扎着想起来,只是她不动还好,一动便觉得有无数根细针在自己肚子里翻滚,戳得人生疼。
众人拉脸归拉脸,还是抢着过去扶她。
“你别动,你别动,小心伤口再扯开了。”
于是和微一边小心翼翼地动,坐在榻边又问了一遍:“沈无呢?”
花榆端过一旁的水递给她,随口道:“狱里呢吧。”
和微接过却没喝,模样有些急,“他怎么了?”
花榆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有歧义,立即补充道:“他没事,沈昀有事,如今他这太子之位是废了,陛下不器重沈无还能器重谁?派他去审人呢,要我说这老皇帝也是该,他,”
说话声戛然而止,倒不是因为这番话有多大不敬,而是眼前神情闪动的人。
“阿姐。”和微忙拉住见杏的手,却不知从何解释。
见杏拂开和微的手,浅笑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不用解释。”
她说着,要去端一旁的药壶,却不慎被滚烫的瓷壁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