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延年呆滞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不过一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要么是这乞儿乱咬人,要么...说的根本就不是他。
众人的目光纷纷朝他身侧的张让望去,虽不约而同只停留了短短一息,后者还是察觉到异样,眉头一拧怒喝道:“你这个崽种少他娘在这里血口喷人!”
那人浑身一颤,眼神飘忽躲闪,嘴硬道:“是、就是你!”
“那夜我看到的人就是你!”
岑远微微昂起后脑勺嗯了一声,尾音高扬,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我说,我说。”那乞儿吞了吞口水,讨好般冲岑远呲了呲满口黄牙。
隔着老远奚延年都觉得仿若闻到股臭味儿,他趁无人在意用手轻轻扇了扇。
果然,岑远大抵也是被恶心得唰地松开手,只听“嘭”一声,那乞儿结结实实栽在地上,捂着屁股瞎叫唤。
“放屁!老子今天非要撕烂你的狗嘴!”
张让一挽衣袖就要上前,他也顾不得多想,抓住对方手腕拦下。
“你干甚又拉我,此人满口胡言还处置不得了?”
他正想说先等等看形势如何再动作不迟,但碍于人多眼杂,不得不换个委婉的说辞:
“将军,您的为人军中上下可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大将军在此定不会冤了您去。”
一旁的陈谏闻言赞同地冲他点了点头,对张让恨铁不成钢道:“你啊...还不如小年轻。”
好在他与岑九安一起玩过几年,张让对他属实也算有知遇之恩,不若他才懒得理会第二头这样的犟驴。
“不是你,不是你的话你急什么?”
下首的乞儿勉强爬起来,约莫有了几人不鲜明的态度做鼓励,腰杆竟莫名挺直几分,
“就是你!那夜在城墙根下私联北越中人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奚延年一偏头,下意识出言追问:“黑灯瞎火你便能确认了?”
“还看得一清二楚,怕是再超乎寻常也不可能有此等眼力。”岑柏皱起眉头,替他补充完了剩下的话。
对面噎了一下,结成绺的脏乱长发下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黑灯瞎火我出去尿一泡怕摔着,端了根烛火!”
拙劣的谎言,他不自禁嗤笑出声。
“你知晓什么实话实说便是。”
沉默许久的向芸突然出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军中,若一直胡言乱语怕是得脱层皮才能脱身了。”
“向将军说得在理,若是不拿出些证据,从这营中出去,后半生的日子怕是难过。”
陈谏接过话茬,面上颇有扼腕叹息之意,“何必呢,栽赃将领可是大罪,如只是随口胡诌快些认了吧,最多挨顿打,不至于一错再错啊。”
“来人!”岑远似是再也没了耐心,振臂一呼,候在门口的两名小卒掀帘进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人串在一起。
“不、我说,我说!”
“凭什么抓我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是,俺大哥不知就是不知,你们想干甚!”
岑远并没有理会,干脆挥手示意将几人带下去。
“是陈大人,我看到的是陈大人!我是怕他杀我灭口才没说实话,饶命啊——”
呼声渐渐远去,奚延年垂眸深觉此事蹊跷。
不论是否胡诌,都可以直接承认闹了个乌龙掩盖过去,为何非要指认一位?
那便只剩确实出了细作,不过乞儿知细作,而奸细最初不知自己暴露。
今日误打误撞通过岑九安捅到了军中,那乞儿估计也确实是怕细作见不得一点儿风险往后非要杀人灭口,这才指认。
只是...从私心来说,他不认为张让能干出那挡子事儿,细作到底是谁有待推敲。
当然,并不能因此排了张让的嫌疑。
那乞儿为何指认了又要胡言乱语?便只能审问时好好挖一挖了。
至于那细作是在这帐中还是帐外...此事事关重大,要么就是帐中人,要么就是与帐中人关系极好的外人,这才能打听到消息。
不对,他被那乞儿的三言两语限制了,万一不止一个呢?并非没有可能。
他尚沉迷于琢磨事实没有回过神,陈谏有些气急颤抖的声音强行将思绪拽回,“大将军,这乞儿是该好好审审!”
他定睛一看,陈谏脸上的肉都在发抖,似是憋屈得慌不像作假。
“他放屁你往心里去作甚,这种人打一顿就好!”张让冷哼一声叉起腰,毫不在意现已头顶疑似细作的身份。
陈谏脸色一沉,远不像最开始的温和,疾声道:“你我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到头来被人污蔑细作,如何能不恼火?”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他黑的也说不成白的,何故要气!”张让上下扫了陈谏一眼,脸上倒是坦然。
“你真是还与我讲上大道理了,你若是不气方才拦着他作甚!”
陈谏揉着心口,长吐出一口浊气,“我与你相识数年,你这性子...就不能换位想想吗?”
“这有甚好想的?”张让接话倒是干脆,眉头蹙得更紧了些,“我不过是烦他张嘴就是胡言乱语罢了。”
“你”
陈谏一时没说出来话,也是彻底服了气,转头对岑远拱拱手,语气却仍是有些愠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