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然壮丽的大堂之中,何雀桐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求长老辈们出手相助。
她的身躯那么小,蜷跪在泛着冷光的地上,犹如沧海一粟。
她这一生中第一次哭得那么狼狈不堪那么不知礼雅,她嚎啕大哭地哀求着,不断地磕着头,把头都磕破了,流血了。
往常打理得柔顺的乌发随着她一下又一下的磕头,早已凌乱散开。
而她的师尊,却像是觉得教导无方,露出了颇为尴尬羞愧嫌丢脸的表情,转头望向宗主,见他威风凛凛地望过来,便赶紧皱着眉头,呵斥她,让她别胡闹,赶紧退下。
退下。
随着一声令喝,身后三四位同门朝她走来,何雀桐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好似这辈子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她眼珠子一转,望向了站在高位的般听泉。
那是你的朋友啊。
般听泉规矩地站在老者身边,见她看来,连忙下意识垂眸避开。
那对视便只昙花一现的刹那,好似他俩此生短促得只来及花开一瞬便凋零的情爱纠葛。
何雀桐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血迹,右手拇指扣着食指肉,一遍又一遍地刮着,像是在想些什么。
食指肉很快就见了血。
三四个同门拉着她起来的那瞬间,何雀桐猛然一扯,甩开了他们的禁锢,忽然间恢复了所有的力气,转身跑出堂外。
如落日燕雀归巢一般,她义无反顾地往辞秋宗的方向而去。
瞳孔骤缩,脑海嗡的一声,还未思考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顾老者的惊怒呵斥,般听泉也纵出了大堂。
可何雀桐飞得太快,像是燃烧了平生积攒的全部灵力,转瞬间便无影无踪,以至于般听泉赶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一片红色。
在般听泉眼里。
在莫承厌眼里。
在仅有的视线画面里,闻理期遍体鳞伤,四肢脱力,早已无力再还手采取保护。在蒙眼人抬掌袭击向闻理期的那瞬间,何雀桐扑到了他怀里。
血肉横飞,掌风过后,两人的胸口穿了个大洞,鲜血大量四溅。
在两人失力跌倒前,闻理期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揽住了何雀桐。
何雀桐也用尽所有力气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闻理期。
“哗啦——!”
重重摔落,砸入了成河的血泊里。
“砰”的一声,般听泉像是被这漫山遍野的骇然景象吓到,又像是被眼前两人吓到,他奔至他们身边,膝盖一软,跪在了血泊中。
整个辞秋宗都被布下了早已成为禁术之一的祭魂阵,凡是于今日死在这块土地的魂魄,将缚重重穿魂锁链,永远被困黄泉滔河下,无时无刻不受惊涛汹涌涤荡,永世不得超生。
般听泉弯下了腰,伏在二人再无气息的身上。
他哭了,或许是在为自己心爱的女子而哭也会许是在为自己的好友而哭,也或许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为自己突遭变动的前程而哭。
也或许全部都有。
亦或许是,为往日看重的东西,此刻忽然变得虚无缥缈般的无所谓,而过往的自己却把它奉为圭臬了近前半辈子,仅在一瞬间便释怀了,不在意了,因此而徒留好笑和悔恨而哭。
他只是哭着。
这种失去的滋味很不好受,温若卓拧眉,没来由地一阵心慌,眼前再次发黑,星星点点,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莫承厌。
却见莫承厌直愣愣地望着远方,眼里的震惊惶然和恐惧像是决堤的大水,要溢出来般。
——红日西斜下,远处如河的血泊里,残垣断壁间,一人跪坐其中,垂着头,在血泊中不断摸索着什么,缓缓膝行。
莫承厌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有人想要透露给他什么信息——第一次正式开体,上次邱山那次,以及辞秋宗旧址这次。
上次邱山他失去了机会,这次他一定要看清楚到底是谁——
身后传来一道沉闷的落地声。
这声音很轻,但落在莫承厌耳里,却如惊天霹雳般巨响,霎时就拉回了他的神智。
他回头一望。
就见温若卓倒在身后,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半边身子都浸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