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玉轻轻蹙眉,饶是他也被这莫名其妙的消息怔了一瞬。
他放下手中的资料,长而垂顺如鸦羽的睫毛压下又抬起:“我们没有走海运的货。”
林氏产业多以医疗为主,旗下所有需要远距离运输的原料、器材等,不论体积数量,都是采用空运运输。
相对空运来说,海运成本更低,但是运输时间长,风险也会随之增大。
只一瞬心思流转,林公玉很快就猜出背后真相,双眼微眯,闪过一丝讥讽。
果然,助理随后立即解释道:“不是主家的产业,是林段先生的公司,主家投资持有原始股……”
林公玉眉心微不可见地一跳。
他确实没料到那个蠢货竟然会是林段。
林段,是林公玉的生父。
林时缘为人古板,重视宗族血缘,扶持旁枝向来十分慷慨宽容,林段便是其中之一。他求到林时缘面前,林时缘随手赐下一个新技术,林段靠着这项目成立了一个医美类的生物科技公司,自此飞升,成就单月营收破十亿的行业奇迹。
这些年,林家旁枝们就像被林时缘这头猛兽豢养的伴生虫,什么都不用想,只需张嘴吃着猛兽吐出来的食物。
纵使有些人被权势冲击得失去理智,肆无忌惮地作恶,林时缘也不允许林公玉将刀口对准自家人。
但他毕竟活得太久了。
也许在他的时代,人们以情义为重,可随着时代推移人们奉行的准则也在改变,他不知道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利益,才是远超血缘、原则,乃至一切之上的东西。
猛□□付信任的伴生虫,早就吃得脑满肥肠,胆子撑大了,胃却永远也不会满足,它察觉到座下这只野兽垂垂老矣,涎水已经迫不及待地挂在利齿,等待鲸落时最后那个一拥而上的机会。
十年前,林时缘退任,将林氏家主的位置交给林公玉,彼时他才十七岁。
接任仪式上,他坐高台,接受所有林家人的仰望,在他们的对立面,林公玉能清楚看到形形色色不满、轻蔑、质疑的脸,心照不宣地认为林时缘让他接班是对他残废的补偿。
但他们并不曾轻举妄动,而是一直忍耐至今,直到近来林时缘身体渐弱,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所剩无几的时间,才开始蠢蠢欲动地做出些小动作来试探。
“那批货价值多少?”
“市场价值两亿左右,在境外当地引起了小范围舆论,消息还没传回联邦,已经安排人手进行压制。”
两亿对林家来讲,连毫毛都算不上,可他们关心的从来不是经济价值,而是林家的脸面。
林公玉将沉香佛珠手串摘下,一颗一颗缓缓扣着,这是他思考时常有的举动。
他了解他的这位生父,天资平平,生性懦弱,若没有林时缘的扶持,成不了什么大事,背后之人还算有点脑子,林段确实是他们现在最好动的一枚棋子。
林公玉想当然地以为此事是旁枝所为。
“林先生,林段那边传讯要见您,说是要亲自上门请罪。”
助理是个见过世面的,这种老子向儿子请罪讲出去让人惊掉下巴的大家族密辛,也能说得面无波澜。
因为长时间使用假肢会导致活动关节受限或皮肤磨损等伤害,每隔半月的两到三天,林公玉会使用轮椅来代步,这段时间内他向来是不见任何外人的。
助理毫不意外地听林公玉淡淡道:“不见。”
“去查清楚是谁雇佣的海盗,重点排查林回文那一脉,背后之人做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不满足只止步于此,必然会再有其他动作,抓到后直接处理不必汇报,切记瞒住消息别让阿公知道。”
他从容吩咐着,似乎对血缘相连的亲人出手只是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事,被那沁墨般的黑色瞳仁注视,宛如陷入某种无底幽井。
隔着不短的距离,助理也有些恍然,恰时通讯器又发出嗡嗡震动,他打了个激灵,忙假借着看通讯器垂下头。
“……!”
这一看,却惊讶得差点跳起来,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三四遍,确认消息属实,终于心死地闭了闭眼。
也算省事,可以不用查了。
“林先生。”助理快速而低声地说。
“那边又传来消息说,发现了海盗在船上留下的……线索。”
之前他如此淡定,是知道高傲如林公玉,从来都看不上旁枝愚蠢的手段,也绝不会因此升起情绪波澜。
但是这次就不敢肯定了。
助理不敢再多说,心一横,将照片直接投影在空中。
画面里是一个小小的,和周遭斑驳甲板格格不入的卡通美人鱼涂鸦。
整个涂鸦色彩鲜艳线条流畅,人鱼一头银色长发,碧蓝眼眸,鱼尾折叠乖乖斜坐着,歪头笑容甜美,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勃勃生机。
因为位置隐蔽,被劫掠后船上又乱成一团,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
会议室内有长达一刻的寂静,空气都仿佛被凝固拉长。
“维尔·科莱特。”
林公玉一字一顿,杀气毕现。
s级alpha的威压不是闹着玩的,冷汗唰的从助理脑门上流下,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晕,可还是咬死了牙关,不敢去和alpha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