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应声推开,有人进入,复又合上。
有料峭晚风借着间隙涌进来,灯火在风里摇摇晃晃,影子也随着晃起来,却冲不淡来人身上白日里的杀气。
沈昭正握着一块巾帕,对着铜镜拭去面颊上的灰痕。听见声响,巾帕一顿,她向他看过来。
江临渊在她身侧坐下,眸光定在她眉眼之间,却不言语。
沈昭有些受不住这般直索的目光,试探着唤了一声:“公子?”
他冷冷“嗯”了一声,眸光转开,望了一眼桌上的灯盏,终于开口问:“你很怕火?”
“是。”沈昭点头,之前虽在他面前作了柔弱之态,可如今这句却并非说谎。上一世她葬身于火海之中,烈火焚身的痛苦,她永世难忘,亦恐惧万分。
她微微凑近了些,面颊上的灰痕,眸里的余悸,微颤的肩膀,沾了火的襟袖,清楚而完整地落入江临渊眼中。
她知道的,江临渊用刑审讯之时,不仅会查言,亦会辨色,会从此中断定犯人是否说谎。
他此时当会信她。
果然见他神色缓了几分,手指在茶盅上轻敲,将声音微微放平了些:“有多怕?”
“很怕很怕。”她脸色白白的,又往前凑了几分,快要涌出泪来,“就像……怕公子杀了我一样。”
江临渊指节一顿,似微微笑了一下,忽而端起手中茶盅,泼入灯盏之中,水火相煎,烛火摇动了几下,颓然熄灭。
光亮霎时逝去,两人一同跌入昏暗之中。
“火灭了。”江临渊的声音低低的,似乎落在她耳侧,越压越近,“你不必怕。”
沈昭手中的巾帕蓦然攥紧。
光亮已去,她随即收敛了方才刻意放大的表情,快要涌出的泪水也收了回去:“可是……”
“不必可是,”江临渊打断她将出的话,“火已灭了,你还有何顾虑?”
“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即使信了她的惧意,仍要讯问,沈昭眉头微蹙,只得应道:“公子问便是了。”
“火起花栽之中,这花栽可是你所种?”
“是。”
“酉时之内,仆从皆忙于抬送花栽,院中人稀少。酉时二刻,东厢院内侍仆换值,无人在侧,你做了什么?”
“容我想想,大概是在院中闲步,后来便回了屋,直至着火,外面有人唤我,方才出来帮忙。”
他冷冷笑了一声,声音忽而凌厉起来:“怕火之人,为何又要放火?”
“公子是什么意思?”沈昭语气一顿,有些疑惑。
气息逼近,颈间蓦然被手掌覆住,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觉出掌心上的温热递过来。
有些烫。
他是在疑她。
疑她是放火之人。
“我不知……”
沈昭试探着挪动脖颈,稍一偏移,他的手指骤然收紧,那股热意便像潮水陡然漫至喉间,将她的呼吸溺在水里。
只要她再试图挣脱,他定会再度收紧,扼住她的气息。
“你别动。”
江临渊的声音落在耳侧,呼吸竟也似在水中溺了几分。
沈昭顿住。
“继续答。”
“公子若是只问怕火之人……那他放火,大概是有不可言说的难处。”
“公子若是问我……我不曾放火,因而我不知晓。”
半晌,手指微微松了些,有凉意钻进指缝,将滚烫微微冲散。
“既不是你所为,”他的呼吸也如常起来,冷了声问她,“那依你所见,火是如何起的?”
“天干物燥,走水乃是常事。”沈昭声音颤了颤,“是天公不作美,公子莫要错怪于人。”
她这样说,既是开脱自己,也是在为院中侍卫求情。
有水珠落下来,顺着面颊,滚落至颈间覆着的手背上,像一粒小石击下去,在无声温热中漾开层层涟漪。
江临渊的手随着她的泪珠颤了一颤。
“公子若不信我……我也别无他法。只得,任凭公子处置。”她说着便将头仰起,将冰冷脖颈愈发贴入温热的掌心之中。
手掌微微一退,随即径直迎上去,修长手指抵着她的肌肤,在她脖颈上轻敲。
一下,一下,像和着她的心跳。
“若为虚言,你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