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眼熟。
这是……继母徐氏今日的衣着。
“胡说!”说书人捻着须嚎起来,“快快快,来人,闭门谢客。”
从二楼匆匆跑下来一个伙计,连同那个小二,将沈昭推着搡着“请”了出去。
雨愈发大了,水流像从苍穹之上直泼下来,将屋舍庭院尽数吞入流瀑之中。
沈昭今日从家中出来得急,没乘马车,如今徒步走在雨里,鞋袜尽湿。
“昭妹妹。”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住,有人快步而下,急忙伸手扶住她,为她撑起一把更大的伞。
沈昭抬头,对上他那双满怀关切的眸。
是陆乘礼,京城富商之子,亦是她的青梅竹马。
“你来找这说书先生了?”陆乘礼向茶楼望了一眼,“如何?”
“嗯。”沈昭点头,迟来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涌了出来,“收了银子,便也不认账了。”
“什么?”陆乘礼愤愤道,“竟有这般无耻之人!”
“昭妹妹,待我去与爹说,让他将这明兴楼买下,将这说书先生逐了去。”
沈昭摇摇头,声音混在雨水里,有几分不真切:“即便是买了明兴楼,往后还有天兴楼,月兴楼,又当如何?”
陆乘礼怔了一下,随即道:“那我便凑足了银子,将它们全买下来。”
沈昭没料到他这样答,侧脸怔了一会儿,看见他肩头衣衫一点一点被雨水浸润,于是推他上了车舆。
“昭妹妹,你莫要忧心,我会帮你的……”
“昭妹妹,大不了,改日我再去明兴楼做回说书先生……”
话语声渐渐远了,依稀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的水流声也悄然逝去,周遭寂静如斯。
沈昭缓缓睁眼,看见有光从窗边挪进来。
她蓦然坐起身。
是了,她差点忘了。
前世陆乘礼曾为了替她辩言,想以说书动人心,便给掌柜递了银子,在明兴楼中做过一回说书先生。
徐氏既是买通了明兴楼的说书先生,如今污她私奔一事,定也是要借那老头儿的口传开。
她忙起身下榻,朝门外问道:“大哥,今日是何时何日?”
门外侍卫下意识答道:“今日是……”
话未说完,便有脚步声截断了这句,那侍卫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而后道:“不知道。”
沈昭撇撇嘴,能让侍卫这般噤声的,也只有江临渊了。好在她自从到了别院之后便一直记着日子,即便无人告知,她自己再数上一遍天数也能知晓。
她寻了一件衣裳披上,等着门外那人进来。
脚步声却顿在那里,直到她更衣洗漱完毕,门外都杳无音信。
江临渊怎得突然遵起礼法来了?
她有些不解,在铜镜前坐定,拿起一把象牙梳开始梳发,忽地想起江临渊那日擅自闯入,撞见她正在上药的场景。
他不会……一直在等着她开口吧?
“主公怎么不进去?”门外侍卫皆已被屏退,卫泽凑近悄声问道。
“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一根手指在卫泽额头上敲了一下,“晨起后要做什么?”
“更衣。”卫泽恍然大悟。
于是一主一从,两人默默立着,在门外静候。
半晌,卫泽终于忍不住好奇道:“主公怎么知道她更没更完?”
江临渊回首瞥了他一眼:“你问问。”
“啊?”卫泽捂了捂嘴,“这如何问?”
“这有何难?”江临渊皱了眉。
“属下不敢。”卫泽眼里惶恐,又强调道,“我不进去的。”
“快问。”
“这于礼不合啊。”
两人沉默片刻。
卫泽忽然凑上前压低声音:“主公怎么不问?”
一记眼刀剜过来。
他忙又添了句:“主公要进去的。”
两人正别扭交换着眼色,“吱呀”声响,门忽然从内而开。
“啊,公子怎么在这儿?”沈昭面上作出几分惊讶,歪着头看向两人。
卫泽如获大赦一般,冲沈昭友好地露出微笑,退了开去。
“嗯。”江临渊咳嗽一声,换了一副从容的模样,迈步进屋。
“公子可知,今日是几时几日?”
“我若说不知,”江临渊开口有些冷,像清晨初凝的露,“你可会信?”
“我若不信,”沈昭向前几步,去直视他那双颇显冰冷的眸,“公子便会说实话吗?”
江临渊却只是扫了她一眼,随后撩袍坐下,倒也没再为难她,给出答案。
“二月初七。”
二月初七。
十三日后,便是陆乘礼在明兴楼说书的日子,若她没记错,陆乘礼曾数次与她相约,她也应了定会去做看客。
回想起来,言犹在耳。可对如今的她来说,竟都成前世之事了。
昨日医官说她的伤处半月之内便可痊愈,如今江临渊杀不了她,可若是当真发起疯来,将她在这别院里囚上一辈子……
她蓦地想起前世被他囚在宫苑,凄凉死去,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能再重蹈覆辙了,养好伤后,她必须得逃出去。
但若是冒然逃离回府,这私奔的传言便也说不清了,如果官府再草草定了案,那她即便逃得出别院,也逃不过私奔罪罚。
到底以何种方式重新出现,才既能平安回府,又能破了她与人私奔的谣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