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徐徐,裴少晋把事情的经过说完:“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如果你还有疑问,上岸后可以去问屈柏语,你的舅舅。”
裴屈两家是世交,他和屈柏语关系不错,知道屈家最近翻遍了S城在找白家抱错的假少爷,说来也巧合,屈柏语给他看过照片,这才能一眼认出白南,把白南救上来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屈柏语。
白南整个人如遭雷劈,愣愣地怔在原地,长睫轻轻颤动,一时间无法接受如此大的信息量。
裴少晋叹气,他实在不适合做这样的事,屈柏语担心白南一时间接受不了,请他帮忙提前透露些口风,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你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白南一晚上没有睡好,做了好几个梦,梦里一会是陈建要钱的嘴脸,一会是白夫人充满恨意的眼神,搅得他根本睡不安稳。
连续几天魂不守舍,突然有一天,他找到裴少晋:“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没骗我?”
裴少晋正视他的眼睛:“我不会拿这种事乱说。希望你做好思想准备,屈柏语,也就是你舅舅在今天靠岸的地方等你。”
白南脑子仍是懵的,他不是陈建和李芳芳的儿子,他甚至有一个舅舅,是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屈柏语。
他的脑子像被猫挠乱的冒险团,直到靠岸,仍是不敢相信。
白南走下舷梯,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岸上,从他上岸就一直看着他,那人面容俊美,眼精致,看过来时,原本淡淡不带情绪的眼睛忽然迸发出灼热的情感,仔细地打量他,目光紧紧锁着他,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白南沉寂许久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男人走到他面前,语气是竭力控制下的沉稳:“白南,你好,我是屈柏语。”
白南看着他,拘谨地说:“你好。”
屈柏语眼里眸光晃动,他看到白南拘谨的神态,自然地收回手:“你都知道了?”
白南还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应该是他亲人的屈柏语,在过去,屈柏语对他来说是太遥远的人,连白启槐都想要巴结的对象。
他点点头:“嗯。”
屈柏语自从接手屈家以后很少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他说:“爸妈,也就是你的外公外婆在家里等着想见一见你,他们——很想你。”
白南心里蓦然一动:“屈先生,我觉得还是先做个DNA鉴定比较好。”
“我怕你们弄错了,万一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呢。”
屈柏语有十足的把握确定白南的身份,但为了打消白南的顾虑,他答应下来:“好,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白南跟着屈柏语上了车,因为屈家提前打过招呼,取样,做检测,一切都很顺利,结束后白南站在医院门口,婉拒了屈柏语的邀请:“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他还记得当年白蘅和他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时,白夫人看他的眼神,震惊,厌恶,恨意,像一颗颗炮弹把他砸的体无完肤,他不想让别人再经历一次失望。
裴少晋说站在一旁:“你现在去哪儿?”
这句话把白南问住了,他该去哪儿?能去哪儿?
他想了一圈最后发现竟然无处可去,他不能去找陈阮,他怕莫岐还没死心,他前脚进门,后脚就被抓住。
屈柏语想说什么,但顾忌到白南的想法,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时裴少晋开口:“先去我那儿吧。”
白南想拒绝,这些天受了裴少晋不少照顾,他不想再麻烦他。
屈柏语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住在裴少晋那,一来白南的安全不用担心,二来他可以随时去看他,在白南开口拒绝之前,裴少晋先开口:“我一个人住,平时不怎么回去,你安心住着。”
屈柏语也说:“我们俩家很熟,这样你外公外婆也能放心。”
白南听他这么说,只好点头。
两人回到裴少晋住处,房间灯亮起,装修是灰白黑色调,空荡简约,简直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裴少晋带白南去了次卧:“这间房没人住,我让阿姨来打扫一下,书房里有电脑,你随便用。”
裴少晋说完就回到主卧,换了身家居服:“你可以去洗个澡,一会吃饭。”
白南有些拘谨:“好。”
半个小时后,白南擦着头发走出来,发现厨房灯火通明,裴少晋在里面忙碌,见到他说:“准备吃饭吧。”
白南以为他会叫阿姨过来做,或者直接点外卖,没想到他竟然会做饭。他走过去坐下,面前摆着一碗面,最上面卧着一颗荷包蛋和翠绿的葱花,裴少晋解释说:“我不常回来,冰箱里只有鸡蛋和葱。”
白南道过谢,吃了口面,味道出乎意料的好,没想到世家少爷竟然会做饭,厨艺还不错。
吃过饭白南主动去洗碗。
过了一会,裴少晋接了一通电话然后出去了,主人不在,他不好意思随意走动,回到房间早早躺下了。
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早上不到七点,白南隐隐约约听到客厅有说话声,揉着眼睛坐起身,洗漱完打开房门,客厅里的说话声立刻静了下来,他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屈柏语,和茶几上放着的报告,见到他,屈柏语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小南······”话音里几乎藏不住颤音。
他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报告,比对成功,白南看着那几个字突然不认识了一样,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终于抬头,眼眶有些干涩:“你真是我舅舅?”
屈柏语一直紧张地观察他的反应,听到这一句忍不住鼻子一酸,他们家找孩子找了二十几年,他从不敢想如果最后都找不到姐姐的儿子该怎么办,午夜梦回总是做着重复的噩梦。
他从来不敢让自己那么去想,再也找不到孩子的可能,会把他们一家人击溃。
向来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人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眶有些发湿:“嗯,我是。”他想伸手抱抱白南,手刚伸出去又怕惊到他,或者让他觉得不舒服,很快又收回去了。
白南还没缓过神,几天前,裴少晋和他提起的时候,他其实没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不可能,这样巧合得几乎有些可笑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原本以为十五岁时那场抱错闹剧就够荒唐了,没想到他连陈建的孩子都不是。
活了二十几年就像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建夫妇对他态度冷漠,有时候陈阮都可以两人身上得到一点父爱母爱,只有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陌生人。
他脑子很乱,屈柏语知道他需要时间慢慢适应:“小南,你别着急,所有的事情我们都慢慢来,如果你现在不想见外公外婆也没关系,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冲击很大,我们慢慢来,不着急。”
今早得知报告结果后,他爸妈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催他,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南南,如果不是怕吓到白南,老两口估计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小南的感受和情绪。如果他能接受,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没关系,他们可以慢慢等,等到白南接受他们的存在,二十几年都等过来了,还差一年半载么。
过了一会,白南渐渐冷静下来,和屈柏语十分相似的琥珀色瞳仁看过来:“可以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吗?”
父母两个字对他而言非常遥,陈建和李芳芳没有爱过他,他的人生再往前,在白家的确感受到过白启槐夫妇对他的爱,然而在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
拿到DNA报告那天,白夫人看的眼神瞬间从充满慈爱到恨意嫌弃,那个眼神烙印在他脑海里,午夜梦回还会惊出一身冷汗。他没做错什么,但白家所有人嫌弃憎恶的眼神仿佛看下水道垃圾,把他牢牢架在耻辱柱上。
屈柏语声音发颤,他掩饰性地垂眸,屈柏昭夫妇的死是屈家血淋淋的致命伤,他无数次后悔那天为什么没陪在他们的身边。
“他们是很好的人,很爱你。”
白南的心脏被那个“爱”字烫了一下。
爱他?
会有人爱他吗?
屈柏语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我姐姐她跟你外婆一样是一名珠宝设计师,和姐夫是青梅竹马,两人毕业后结婚,然后有了你。”
屈柏语抬眸看向白南:“我们全家都很高兴,为了给你起名字,差点吵起来,都觉得自己的名字最好。”
说到这里,屈柏语眼底浮现几丝笑意,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骄傲恣意的少年:“最后,姐姐用了我取的名字,纪昀。”
白南睫毛颤了颤,纪昀是他原本的名字吗?
唇间辗转念着这两个字:“很好听。”
屈柏语:“你想见见外公外婆吗?他们都很想你。”
车内。
白南有点紧张不安地捏着安全带,看着道路两边飞速掠过的树。
屈柏语看出他的紧张:“小南,如果你没准备好,我们可以改天再去。”
裴少晋开车很稳,从后视镜中看了眼瘦削的青年。
白南摇摇头:“我没事。”
他想看看他母亲生活过的地方,他想知道他父母的事,屈柏语,纪凛,他反复念着这两个名字,从陌生到熟悉,朦胧的说不清的联系。
很快到达屈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