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母巢的路上,伊登波动的情绪已经趋于平静,而想见到加雷德的念头却没有丝毫改变。
为什么?找到他之后又要做什么?伊登问自己。
他与加雷德认识不超过几个星期,加雷德不是和米路一样是他的亲人,也不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
他与加雷德,亲密,却又不那么亲密;信任,却只有一点信任。
但在知道尼塔是执守者后,伊登就是想要见到他。伊登想确定一些东西。
尼塔本身不是个麻烦,但他的身份提醒了伊登。加雷德所想要的东西、想去做的事情,也许和他完全不同。
这让他又开始心烦,甚至有点生气。伊登长呼了一口气,努力控制心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无法理清这些,但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找到加雷德。
窗外美景依旧,飞鸟从彩虹般的管道滑过,伊登却无心欣赏了。
在广阔的树林中,庞大的母巢也显得渺小起来,静静地蛰伏在那里。
鞋底踩上树叶与泥土,一阵沙沙沙沙的声音掠过。伊登终于来到了正门,一抬眼,就对上了加雷德。
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换了一件不会在母巢穿的、更贴身的白袍。脚上不是覆着虫甲,而是穿了一双灰白色的靴子,那颜色像用作雕塑的石料颜色。
他理着外面的短披风,微收下巴,正听着一旁的贝亚特讲话。
在伊登跨上第一个台阶后,他垂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伊登几步来到他身边,伸手为他抚平披风,两只手却没有离开,而是搭在加雷德的颈侧,随后又缓慢地下移。一只手握紧了他的手臂,另一只手贴近他的心脏。
在这个过程中,伊登像是在做研究一样,认真专注地盯着加雷德的眼睛。
在见到加雷德的那一刻,伊登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他要确认一些东西。
[加雷德有多重视他?]
[加雷德是否愿意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
伊登在加雷德的唇上轻轻一碰,在他询问的目光中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想你。”
贝亚特轻咳了几声,终于把那两人之间黏糊的气氛打断了。两个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正好伊登你也来了,你们两个的检查结果都没有问题。我需要提取你的血液,做出专门给莱恩的稳定剂。你现在有空吗?我刚好可以和你聊一聊米路的检查结果。”
伊登:“晚上行吗?我现在要和加雷德出去。”
伊登拉着加雷德的手,肌肤温热亲密地相贴。他把下巴搁在加雷德的肩膀上,微微仰头蹭了蹭他的颈侧,在耳边咬字道:“加雷德,我可以和你一起出门吗?”
脸颊、脖颈处丝丝的痒,加雷德只要稍稍一低视线,就被伊登像水波一样的棕色卷发、光影流动的脸庞所吸引。
那对如同碧绿湖水的眼睛,由于从上而下的角度原因,斜向上挑,少了几分圆润,多了几分锐利之美。比起委婉询问的语气,伊登的眼神透露出一种类似于狩猎者的凶性。
凶巴巴的,却很黏人。
这模样让加雷德心跳加速一瞬,血脉偾张。
真想看看伊登为他俯首,被他折服,满心满眼只忠诚于他,再也不能装模作样的场面啊。
加雷德愉悦道:“当然可以。”
在莱恩主星上,最重要的是母巢。其次是能源中转站,再次是研究院。
加雷德现在要去奥林德,是虫族政务和律令执行的枢纽。
它坐落于溪涧和山谷中,里面存放了这几百年的重要文件——古老的纸质版。有一些在母巢留有备份。
加雷德一边开着飞船,一边给伊登介绍这些。
他的手指虚搭在按钮和操纵柄上,看起来放松而随意。但手指灵巧地移动,就能一次又一次超越前方的飞船,直至他们的前面空无一人。
而加雷德的语速和气息平稳如常,对主星的大致情况侃侃而谈。
伊登不由自主地望着他,身子向他的方向倾斜,专注地倾听。
他喜欢加雷德说话时的语气和声调。不紧不慢的,不会快得让人觉得轻浮急躁,又不会慢得吞吞吐吐、优柔寡断。
加雷德自有一种坚定自信的气场。不知不觉,伊登走神了一瞬。
他回过神,赶紧跟着加雷德下了飞船。
母巢像是一个倒扣的圆碗,下面口朝地,上面拱起的弧度象征着保护。
而奥林德与母巢相反,是正放的圆碗,口朝上,上宽下窄,像是从中传呼出响彻宇宙的声音。
内部一层是个空旷的大厅,两边有铺着红色地毯的楼梯,盘旋向上。伊登抬起头,最高处的吊灯璀璨如星,由上而下照亮了共五层楼。
二层及以上,外面都有一条环形走廊,同样铺着红地毯,显得十分华贵古典。一扇扇深棕色伴有金边的门依次排开。
这里工作的虫族比母巢更多,也更热闹一点。
他们一路往上走,伊登注意到有些虫族只是和加雷德点了点头,有些则停下脚步,微微弯腰低头,右手握成空拳至于胸口。
这是虫族宣誓的礼节,脑中有虫核,胸口有两颗心脏,这个动作代表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
当他们停下的时候,加雷德也会停下,颔首回礼。
有些虫族的目光扫过伊登,大部分是好奇。
伊登脸上挂着假笑,和对视上的虫族大大方方地打着招呼。
进入五楼的一间办公室后,加雷德坐在木椅子上,打开了光脑,虚拟屏幕上,一串串数字在流动。
伊登在房间里转转悠悠,进到了里间。里面有一个铺了床的休息室,还有一个小而整洁的卫生间。
用品都是单人份的。洗漱台上,有一只用了一半的牙膏。加雷德有时候晚上没回家,也许是在这儿过夜。
水池的边缘还有一根铁灰色的短发,伊登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