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了。”
“今日是……”
“元月廿七。”
秋凝雪皱着眉,问:“我们……是廿五出狱的吗?”
玉絮想了想,如实答:“是吧。”那个牢房白天黑夜都一个样,狱卒送饭也谈不上什么规律。他根本不知道到底在牢房里待了多少天。
“别想那么多了。”玉絮看着他,话里已经带了埋怨的意思:“求你歇歇吧。”
秋凝雪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盯着陌生的床帐看了很久,怎么也想不通天子为什么会救自己。
天子早就过了依赖长辈的年纪了。一个已经成年、有了宏图大志的皇帝,不应该很乐意除去掣肘,独掌大权吗?
他实在想不通,便只能将其暂且按下不表,歇了半天之后,便让殿外侍从向天子转达了离开的意思。
半柱香后,便有人来传来了皇帝的口谕。
“太傅还要养伤,不宜移动,且先在宫中住下。”
天子看起来没有要幽禁他的意思,但也不许他离宫。
秋凝雪只能遵旨,在西暖阁住下——这其实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外臣留宿皇宫,总是需要慎之又慎,哪里有直接住进天子寝殿的道理。
简直处处都是古怪。
他心里总是觉得不安,便明里暗里探过很多次宫人的口风,问自己是何时进的宫、怎么进的宫。
宫人的回答毫无破绽,与玉絮的说辞也相合。
……难道真是他多心了吗?秋凝雪拢着衣服坐在屋里,望着外面的天空出了神。
殿外忽然传入一阵喧嚣。秋凝雪听见了宫人的传唱声。
“陛下到——”
他连忙起身整衣,但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没法束发的。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天子终于扳倒了柳卓如,此时应该有很多事要忙。他原以为,对方要很久才能重新记起他。
祁云照一进屋就发现对方没有束发。空气中,似乎还飘着皂角的清香——他可能刚刚才沐发。
她脚尖一顿,突兀地记起眼前的人其实是个男子。这样不打招呼直接造访,放在君臣之间很合理,但放在一个成年女子和未婚男子之间,实在很失礼。
但现在打道回府,不就直接证明她心里有鬼吗?
“太傅。”祁云照接着向前走,朝对方浅躬点头之后,若无其事地在秋凝雪对面的位子坐下来。
秋凝雪下意识地抬手见礼,心念一动,直接屈膝跪了下来,伏地稽首,将额头贴在地砖上,说:“罪臣拜见陛下。”
祁云照坐正了身体,问:“太傅何罪?”
“罪臣欺君。”
祁云照眸光微动,但很快反应过来,在秋凝雪抬头观察她神色前,已经敛了异常,严肃而疑惑地回望过去,等着对方开口。
秋凝雪再次叩首,便说:“罪臣过去向陛下与朝廷隐瞒了与蛮夷王储的来往。那些书信,确是罪臣亲笔所书。”
他说完之后,很久都没有再开口,沉默地伏在地上,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塑——好像已经笃定了对方会发怒,更不可能会相信自己的解释,干脆便什么也不说,只等着天子的发落。
脚步声渐渐响起。他看见那截绣着草木山川的衣摆离他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他面前。
头顶传来另一个人清亮的声音。
“我认得你的字迹……太傅不打算解释吗?”又向他伸出手,说:“起来说话吧,地上凉。”
秋凝雪眼中有些意外地仰头,对年少的天子说:“彼时王庭大汗已经年迈,而王储正当盛年、又立了战功。大汗心生忌惮,与王储生了嫌隙。臣从线人处得知之后,便开始与王储通信,起初是为招安,后来是为离间。”
“可有人能为你证明?”
“……并无。”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本来就不多。而且柳卓如费尽心思得到这些书信,就是为了诬陷他叛国,又怎会允许那些知道真相的人活着。
祁云照微微蹙眉,将手又往下递了递,“太傅无罪,朕会让朝廷还你清白的。”
秋凝雪的确很在意其他人的靠近,但此刻,却很难拒绝那只来自少年人的手。
他迟疑着将手搭了上去,终于将那句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陛下为何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