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凝雪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还会从天子嘴里听到这样一个问题。
他愣了愣,很快就扶着车厢跪了下来,低头请罪:“臣死罪。”
思绪不由自主地随着天子的话飘动起来。
其实在最开始,秋凝雪会做太傅,是出于政治博弈的考量。
他无意操控小天子,但也不想小天子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蛊惑,给自己使绊子,便直接力排众议,自己担了帝师之名。
他虽然也通读经史,但自知不是个循循善诱的好老师。即便做了充足的准备,仍忍不住感到忐忑。
果然,他在东侧殿第一次授课,便发现眼前的孩子虽然瞧着很认真,但隐约透着一股昏昏欲睡的倦怠。
他便只能借口公务,提前离开。后来,秋凝雪又试过几次,但效果仍不尽如人意——他不是个受欢迎的老师。
在那之后,他便让人大肆征辟名士,将教授天子的事情交给了足够可靠的人,而不再亲自插手。
但侍讲学士与讲师给天子授课的教义,他都是提前看过的。即便出征在外,回来也会召学士到身前问询查看。
他觉得这是再合适不过的方式。可在天子眼中,似乎成了他不尽心的凭证。
“太傅言重了。”
即便知道自己大概问不出原因,祁云照在看到对方的反应之后,仍有些失望。
她将失落藏进心底,说:“快快请起吧。”
秋凝雪磕了个头,嘴唇张张合合,本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犹豫地叩首:“请陛下降罪。”
平心而论,男人即便跪着,姿态也很优美,从不给人卑躬屈膝的感觉。他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在交叠的手掌上,宽大的衣袖垂落在地,像一只折翼的白鹤。
但祁云照瞧着很不顺眼,再次开口时,话中几乎带了一点儿恶意。
“太傅总是对我的话置若罔闻,难道是欺负我年少吗?”
秋凝雪呼吸一滞,咬紧下唇,重重叩首。额头砸在硬质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臣万死不敢,伏请陛下明查。”
祁云照倾身向前,强硬地伸手,托住了他的双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祁云照盯着他额头上那块儿地方,有些懊恼地板着脸:“那我几次让太傅好好养病,太傅的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呢?”
秋凝雪茫然一瞬,“臣……”
祁云照连忙打断:“好了,我开玩笑罢了,太傅莫要与我计较。”
她在袖子里摸了一会儿,才记起自己是不会随身带手帕这样的东西的,于是打开车窗,向青岫要了条手帕,正要给秋凝雪递过去,御者便长吁一声。
紧接着,车外便响起男子的惊呼。典雅的车厢剧烈地晃动起来!
秋凝雪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一头磕在地上。
祁云照眼疾手快地张开了手,下意识地将人捞进了怀里。
一缕独特而清新的味道飘进鼻腔中,带着草木的清新,又似乎夹杂着一点儿微涩的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