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星星摇下一点车窗,让春日变暖的风灌进车里,心里的沉闷稍稍好过了一些。
他侧着脸朝窗外眺望,夜深人静,路上没什么车,司机开得快,道路两旁的风景飞速后退,其实也看不清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道呼吸离得很近很近,又好像很远很远。
出租车停在了一个环境优美的别墅区门口,车窗摇下,保安看了一眼后座计斐的面孔才准许通行,接星星接过司机找的零钱,扶着计斐下了车。
大概是睡了一觉的缘故,计斐神情清醒了许多,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停在门口看着接星星。
他比接星星高了大半个头,此时离得太近,接星星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计斐顶着睡乱的发型,不悦地皱着眉,幽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接星星忍不住结巴:“怎、怎么了?”
“你没准备礼物,连句生日快乐都不说。”喝了酒的计斐有点孩子气,嗓音嗡嗡的,甚至不高兴地撅着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抱怨。
接星星有些惊讶,今晚那么多人轮番给计斐敬酒道贺,觥筹交错,他竟然还记得自己说没说生日快乐,还特地点出来。
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对于计斐来说,是不一样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接星星按了回去,他松开护在计斐身侧的手,拉开一直放在胸前保护的包,从里面万分珍惜地捧出一小盆东西,举到计斐眼前,露出一个腼腆又勇敢的笑容。
“生日快乐!”
这是计斐第一次见到接星星笑,那些酒不至于让他有多醉,这个带着一点羞怯又带着一丝努力的笑容却让他晕得厉害,胸腔里那个小东西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恨不能跳出血肉铸成的保护层。
中式风格的路灯散出莹莹的柔光,一小盆绿油油的植物旁边是比这盆草更嫩生生的笑脸,计斐生平头回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夜幕幽深,整个别墅区像陷入沉眠般寂静,他只听得见心跳的声音,还有另一个声音。
一手接过那盆双手托着的植物,另一只手同时伸出托住了少年的侧脸,灯光下,高挺少年低下脊背,眼神和面容一瞬间柔和下去,轻柔又郑重地靠近了那蔷薇花瓣似的嘴唇。
暖风里带着清淡的薄荷香气,身侧是攀附在篱笆上盛开如锦绣的黄木香,接星星怔怔地看着慢慢放大的面孔,又遽然合上眼,直到唇上那点温度离开也不敢睁开。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骤然失了节拍,像是跌进了某个没有边界的黑洞。
计斐亲了他。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转身狂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昂贵的别墅区。
接星星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见身后计斐同样震惊的眼睛。
那天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计斐那盆小草是他亲手种的满天星,他不敢问别人计斐的生日,却听到有人议论要给计斐买礼物,于是提前准备了,那晚他只是去给满天星买了一个好看的花盆。
一滴泪缓缓滑落,带着温热的体温,接星星抬手擦去,计斐的再度出现就像引火线,点燃了整段记忆轴,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他什么都记得,他从来没能真的忘记。
灵魂挣扎漂浮间,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接星星看也没看,浑浑噩噩地按下接听键,一道熟悉的声音如雷轰响。
“小接啊,听说你住院了?”调侃的语调,声音却冷冷的。
接星星一下就醒了,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军、军哥。”
“你把小康弄局子里去我无所谓,不过——”电话那头的男人像是在抽烟,说话慢悠悠,却一下一下吊着他的心弦,“欠我的钱你打算怎么办?”
弦倏地崩断,一颗心如坠深渊,如履薄冰,接星星听见自己颤抖的嗓音:“我一定还,一定,军哥。”
“不着急,养养好。”军哥语调懒洋洋的,甚至带了点笑意,“养好了才卖的上价。”
可那笑就像山谷里饿狼眼里的绿光,令人浑身发寒,灵魂颤栗。
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断了,接星星木着一张脸,划着屏幕打了另一个电话。
“芮医生,你、你借钱给我吧,麻烦你了。”
“谢谢,我会尽快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