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陶然头痛欲裂,吹了一晚上冷风又抽了那么多盒烟的后果就是,她的感冒又加重了。
穿衣下床,卫生间里,陶然看着镜中瘦削阴郁的少女,良久她扯出个笑。
刹那间阴郁消失,少女肤白乌发,笑起来纯净又美好的模样,陶然很快恹倦的耸拉下唇角,转身离开。
下楼,餐桌上陶父意外的也在,父女二人两相无言,沉默的吃着早餐。
因为生病,陶然本就不好的胃口更差了,喝了口牛奶便上楼了。
手机响起,是陶然的芭蕾舞老师梁芊。
“然然,我马上就到你们家门口了,快点把舞服和鞋子换上哦。”
陶然看了眼手机,今天周二,是她固定上芭蕾课的日子。
梁芊知道陶然不喜欢跳芭蕾,每次她来陶家上课,陶然连服装都不换,都是去了练舞房才换,每次光换衣服鞋子都要磨蹭一个多小时,这么一来,一上午便糊弄过去了。
陶家给的酬劳很高,梁芊很珍惜这份工作,觉得拿了人家那么多钱,便要悉心教导好陶然。
所以她也学聪明了,每次上课前都要给陶然打电话提醒她提前换舞服,还好陶然是个善良听话的小姑娘,在她每周‘有意’的提醒下,都有乖乖换衣服。
陶然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捏了捏眉心,陶然从衣柜找出芭蕾鞋和裙子换上。
楼下隐隐传来说话声,陶然以为是梁芊,便下楼去接人。
目光触及到的场景让她脚步不由一顿。
不知何时,客厅里所有花瓶的插花全部换了,原本的红玫瑰变成了白色的茉莉,花瓣身上还带着晶莹的晨露,显然是让人连夜准备的。红玫瑰是蒋婕最喜欢的花,随着前女主人的离去,这个家属于她的痕迹也在慢慢被更改抹去。
陶原天身边站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两人手亲密的十指相扣,笑着说些什么,李婶面色僵硬的站在一旁。
女人穿着剪裁合宜的旗袍,头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五官不能说绝美,却胜在清丽柔和。
沙发上坐着个低头看书的小男孩,看不清正脸,只能看到毛茸茸的头顶。
听到动静的楼下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向陶然。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谢知遇疑惑的抬头,正好直愣愣对上陶然冰冷的视线。
少女眉眼精致漂亮的张扬,穿着洁白的芭蕾舞服,同色系的舞鞋包裹着柔软的脚踝,笔直纤细的腿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那一刻,谢知遇以为自己见到了坠落凡间的天使。
他不知道天使长什么样,但这一刻,童话书中对天使寥寥几笔的文字描述仿佛具象化起来,有了轮廓。
后来的后来,谢知遇回忆起这一幕,不禁苦笑。
她哪是什么天使,她分明是披着天使皮肉的恶魔,可他,却心甘情愿与恶魔纠缠,祈求得到恶魔的丁点怜爱。
眼见着陶然仿佛没看到他们一样,径自往外走,陶原天忍不住呵斥:“站住,没看到你谢阿姨和弟弟在这,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陶然这便是你的教养吗?”
“原天,然然还小,可能是没有看到我们,你别对孩子那么严厉。”早有耳闻这个继女,第一次见面好像不太喜欢他们的样子,谢静面色有些尴尬,扯着陶父的胳膊示意他消消气。
“你不用替她说话,这么多年是我把她宠坏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谢静毕竟进门第一天,不好对陶然的事情管太多,听了陶原天的话便不再开口了。
陶原天看向陶然,眼里没有父亲对女儿的慈爱,只有沉沉的威压,“然然,在这个家里你还是安分一点。”
指甲陷进肉里,陶然皮笑肉不笑:“我要是不呢?”
陶原天冷冷道:“不要做让我生气的事情,如果你不能接受你谢阿姨和弟弟,那就从这个家搬出去吧。”
“原天……”谢静不可置信的看向陶原天,没想到为了让继女接受她,原天可以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尽管有点不应该,但此时此刻,谢静心中还是生出了些许甜蜜。
陶原天心中掂量,蒋捷只说了女儿的抚养权归他管,抚养权而已,并不是一定要住在一起。身居高位多年,陶原天已许久没有尝过被人威胁的滋味,被前妻强迫接管女儿的抚养权,陶原天有些烦躁。
对于这个女儿,他确实没怎么管过,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而且因为离婚的前妻缘故,在某些时候,他甚至是厌……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是我搬出去呢?”陶然的心可谓是拔凉,本就淡薄的父女关系现在更是脆如纸。
陶原天思绪被打断,看向这个不省心的女儿。
陶然冷冷勾唇:“看着我干嘛?看你的小三和私生子去,我很好奇你和这个三儿是什么时候勾搭一起的?私生子都这么大了,勾搭的应该有年头了,那时候您和我妈还没离婚吧?”顿了顿,她看向谢静:“这位小三阿姨你姓谢对吧,谢阿姨,我也想采访您一下,你很喜欢破坏别人的家庭吗?知三当三是种什么感觉?”
这话太过于羞辱放肆,把陶原天婚内出轨的遮羞布给掀开,明晃晃的说谢静是小三上位。
话落,陶原天和谢静脸色都变了。
谢静面露难堪,微微低下头没有吭声,心中羞愤夹杂着耻辱,一时之间心绪很是复杂。
某种情况来说,她的确做了为人不齿的第三者,但她没有破坏别人的家庭。
原天和他的妻子没有感情,两人的婚姻形同虚设。
谢静和陶原天两人本是青梅竹马,是彼此的初恋,年轻的陶原天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谢静母亲死活不同意两人婚事,两人无奈分手,陶原天去南方经商打拼。
再次相见,她已嫁作他人妻子,为他人孕育着生命,而他也有了妻子孩子。
谢静丈夫肺癌晚期,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还是去了,那个时候是陶原天陪在谢静身边悉心照顾,陪产,处理一切后事。
就连谢知遇的名字都是陶原天取得。
两两相知,再次相遇。
一来一往的,两人心中本就有着对方,到底是又走在了一起。
陶父见谢静伤心的模样心疼皱眉,连忙安抚。
谢静笑的勉强:“原天,我没事的。”
陶原天看陶然的眼神泛着冷意:“陶然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这种话是你一个女孩该说出口的吗?知遇还这么小,这就是你给弟弟树立的榜样吗?”
陶然闻言好笑道:“我为什么要给他树立榜样,还有,我什么时候有了个弟弟我自己都不知道。”
讽刺带着恶意的目光落向自开始就不曾说过一句话的小男孩身上。
男孩长得粉雕玉琢,打扮的却有些不伦不类,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外套,鞋子似乎有些大,可以明显看到脚后跟处空了一小截。
见陶然看他,谢知遇有些受宠若惊,怯生生的抬头冲她笑了笑,小声叫了句:“姐姐。”
“姐姐?”陶然唇瓣喃喃重复。
眼中凉意愈盛,偏偏她的语调却是清浅温柔的:“小孩子别乱叫,我家就我一个,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弟弟。”
谢知遇看得出陶然似乎很不喜欢他,他有点不知所措。
谢静皱了皱眉,把谢知遇拉到了自己身后,陶父亦是眉头紧皱的看着陶然。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陶然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认识到,她在这个家是多余的存在。
“咳,那个……”梁芊尴尬的表示自己的存在。
下一秒,屋内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梁芊身上。
梁芊:“——!”她也不想开口的啊!
…
三楼舞房里,梁芊认真的指导着陶然舞蹈动作,全然不提方才楼下的事情。
旋转,起跳,伸展,开合,跳跃,少女的身体柔软轻盈,腿部线条极美,跳起芭蕾来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休息间隙,梁芊给陶然递水,看着她目露赞许,“跳的不错,动作的基本要领都掌握住了。”
喉咙疼的厉害,脑袋也一阵阵晕眩,再加上方才练了这么久舞,陶然觉得眼前有些眩晕。
接过水抿了口,陶然说了声谢谢。
梁芊诧异道:“声音这么沙哑,是不是感冒了啊?”说着手便要贴陶然的额头。
陶然身子向后避开了,梁芊讪讪的收手,觉得有点伤心。
好歹相处了一年多,但梁芊却觉得自己从来看不透陶然。
陶然对人总是温温和和的,见人三分笑,但笑意的背后也藏着疏离,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要是感冒了就不要跳了,今天好好休息吧。”
“嗯。”
陶然站起身,眼睛短暂黑了一瞬,身子晃了晃,抓着把杆才不至于晕过去。
梁芊连忙扶住陶然,手上滚烫的温度让她不由一愣,“你身上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啊?”
站稳后陶然胳膊顺着从梁芊手臂滑落,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就是跳舞身上出了汗,有点热。”
“既然这样,那今天的课程就到这吧,你好好休息休息。”
陶然猝不及防开口:“梁老师,我不想跳芭蕾了。”
梁芊闻言皱眉:“然然,你说你不跳芭蕾了,你母亲那怎么交代?”
“她不会再管我了。”
陶然淡淡道:“方才在楼下,不知道老师听见了多少,学习芭蕾不是我的意愿,现在他们离婚了,芭蕾已经没有学的必要了,我会把这个月的工资转给您,您以后也不用再跑这么远来给我上课了,这么久以来谢谢您对我的教导。”
梁芊心中也有些惋惜,她对这份工作很满意,一周只需要上两次课,陶然也很省心,除了喜欢消磨时间以外,其他的几乎不用她费什么心。
最重要的是陶家给的薪水着实优渥,但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可能赖着不走。
“唉,那好吧。”
离开陶家前,梁芊回头看了一眼。
陶然身上还穿着洁白的舞裙,离得太远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少女笔直的身影,以及瘦削的肩膀,像孤独易碎的瓷娃娃般。
玻璃窗隐约透着火星点,那火星点,似乎是……烟!
这样的陶然和她印象中单纯文静的模样反差太大,梁芊以为自己看差了,再回头时,窗前空荡荡的,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梁芊笑着摇摇头,应该只是她看错眼了,像陶然那样的乖学生怎么会抽烟呢。
…
谢静和谢知遇就这样在陶家正式住了下来。
陶父带着谢静母子把别墅逛了一圈,最后在三楼处的一个房间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