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左手拇指关节处因为过度用力而绷得毫无血色,那道细小的、刚被雨水冲洗干净的擦伤伤口边缘,在巨大的压力和冰冷坚硬棱角的压迫下,瞬间渗出一点新的、极其细微却异常刺眼的鲜红血珠。
血珠混合着冰冷的雨水,迅速晕染开一小片,沾湿了粗糙的纸面一角。
几乎是在那点刺眼的猩红出现的同一刹那。
沈燃那一直保持着可怕稳定、宛如岩石般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臂肌肉,猛地痉挛般绷紧到了前所未有的硬度。
那不是随颠簸而起的颤动,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瞬间爆发出的、如同精钢被极限扭曲般的恐怖张力。
勒得她腰侧一阵锐痛,仿佛肋骨都要被捏碎。
他的肩胛骨隔着两层湿透的衣服重重撞在她的后背上,沉闷又坚硬。
周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力量钳制惊得呼吸一窒。
然而这极致的爆发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就在她以为这根钢铁手臂会因这过度的紧绷而折断时,那股足以将她勒断的力量却如同洪水找到了一个微小的泄洪口,极其生硬却又无比精准地松弛了一丝。
力道骤然回撤,退回到一种足以固定她,却不再带着之前那种纯粹强硬钳制的程度。
仿佛在完成了一次极限力量的紧急校准,强行抹去了那瞬间几乎失控的爆发力,重新锚定在仅维持她不被甩脱的最低限度上。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沈燃的身体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晃动,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力量变化从未发生过。
只有周拟腰侧残留的刺痛和后背那块冰冷的撞击感,以及心脏因那瞬间的窒息与惊吓而狂跳不止的余韵,提醒着她那真实得恐怖的片刻。
前座的骑手毫无所觉,依旧沉默地驾驭着野兽般的机车。
暴雨依旧在倾泻。
周拟僵在座位上,左手依旧死死按着那个仿佛沾染了诅咒的牛皮纸袋,指腹能清晰感觉到那点被晕湿的血液正混着雨水变得粘腻、冰冷。
而她的右手,此刻还紧紧扣着沈燃残留着细微震颤余波的上臂肌肉,触感冰凉又坚硬。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后怕、震惊和对那袋中隐藏物巨大分量的无声心悸,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头。
这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值得他这样……这样不顾一切?
风噪和引擎声如同永不疲倦的巨兽,持续不断地撕扯着感官。
身下的钢铁怪兽,冲破了城市层层叠叠的雨幕屏障,最终一头扎进一片彻底被黑暗和噪音笼罩的区域。
高大的烟囱轮廓在雨夜中如同沉默的巨骸,破败厂房巨大的黑影在雨帘里连绵起伏。空气中浓重的铁锈味、化工原料的酸臭、机油混合着雨水的腥气、以及某种陈年煤渣的腐败气息猛烈地冲击着周拟的鼻腔,几乎让她窒息。脚下不再是混凝土路面,而是坑洼泥泞、布满油污的水泥地和荒草覆盖的硬土交织成的混乱地面。
机车轮胎碾过一片深积水洼,浑浊肮脏的泥浆如同爆炸般向两侧飞溅,冰冷地扑打在周拟裸露的小腿上。
引擎的嘶吼在一个看似废弃的庞大仓库门前陡然减弱,发出低沉不驯的喘息。
车头灯两道刺目的光柱刺破仓库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光柱中无数尘埃和细密的水汽疯狂舞动。
粗重的铁链绞盘发出刺耳干涩的摩擦声,沉重的铁皮门如同怪兽的巨口,被前方那个如同雕塑般的骑手用某种无声的方式向内推开了一道仅容车体通过的、幽深的缝隙。
沈燃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终于松开。
那冰冷坚硬的力量骤然撤离的瞬间,腰侧残余的麻木感和清晰的指痕轮廓瞬间被放大。
周拟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失去支撑。
冰冷的雨水瞬间全方位涌来,将她重新拉回刺骨的现实。
她下意识地用那只被档案袋棱角割得指节生疼的手,撑住冰冷湿滑的车身后方金属架。
沈燃长腿一跨,干净利落地从机车上落地,泥水在他脚下溅开。
他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影快速融入了仓库门内那片被灯光照亮的、充满巨大阴影和未知空间的黑暗入口。
周拟艰难地跟随着踏入。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混杂着陈年机油、金属、朽木和潮气的浓烈异味扑面而来。空旷高大的穹顶之下,只有远处角落里一盏孤零零、瓦数极低的昏黄灯泡,在湿冷的空气中散发出暗淡模糊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几件巨大、形如怪物的废弃机械残骸轮廓,投下幢幢鬼影。地面湿滑冰冷,每一步都踩在混合着油腻铁屑和泥泞的冰冷介质上。
前座的骑手推着沉重的机车,如同幽灵般无声地消失在巨大阴影的更深处。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发出刺耳的呻吟,被从内部重新拉紧、落锁。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带起悠长的回响,像沉闷的丧钟,隔绝了外面那个风狂雨骤的喧嚣世界。
仓库内部,瞬间陷入了一种被放大了无数倍的、令人心悸的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