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首饰盒里取出红玫瑰项链,眼睛一亮:“戴这个!”
宋亭闻一顿,乖顺地抬头,由纪之昼给他戴上项链。他永远戴着精致的小洋帽,永远穿着最保守的服饰。
于是谁也不知道服饰下斑驳暧昧令人作呕的红痕,肮脏不堪的过去——
于是宋亭闻尚且还能当一个体面人。
“原来年级第一也会逃学呢。”他阴阳怪气,他将满身尖刺对准所有人。
“不止呢。”纪之昼抬眼,“年级第一打架也超级6的。”
因为前期的校园霸凌,监控下纪之昼不能够还手,所以特意记下了监控范围。
纪之昼拉着宋亭闻朝学校的栏杆迈去,小声说:“我记得这里有一面矮墙的。”
良久,他又说:“在这里。”
“喂,纪之昼,你不怕查寝吗?”
“今天他们忙着处理信息素泄露那事。”纪之昼提醒,“不会来的。就算被发现了,也不影响我考京大。”
他虚虚抱起宋亭闻,后者撑着手往矮墙上跨,在看到高度的那一刻头又有些晕眩。纪之昼小心地扶着宋亭闻的腰身,出声问道:“坐好了吗?”
宋亭闻回答了个“嗯”字。
于是纪之昼轻而易举地爬上矮墙,又一跃而下,动作流畅。他朝着宋亭闻张开手臂:“我接着你呢。”
宋亭闻心一横,这才闭上眼撞入纪之昼怀中,迎面是秋日的晚风。他紧紧环着纪之昼的脖颈,耳畔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你要带我去哪里?”宋亭闻问。
纪之昼颔首:“中心城有名的混混街。”
宋亭闻不敢置信:“你带我去那么穷酸的地方!等下我东西被抢了!”
“那给你抢回来么。”纪之昼将宋亭闻放下来,帮他掸了掸身上的灰,“有我在呢。我可以一个打十个,战绩可查。”
纪之昼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绅士地将右手放在左胸膛,弯腰朝宋亭闻敬了个礼,说道:“请,少爷。”
宋亭闻语塞,这才颇有些不情不愿地侧身坐上了后驾驶位,揽住了纪之昼,问道:“你在一中也这样吗?胡作非为的年级第一?”
“我在一中?那就更野了好吧?”纪之昼的声音顺着晚风传入宋亭闻耳中,“经常晚上翻墙去网吧打游戏。”
“那你还能是年级第一!宋煜时那个废物,每天学那么久,也考不过你!”宋亭闻轻哼,“你打架不是也厉害吗?”
“一般一般吧。初中第一天就跟路瑾燃打起来了。”
宋亭闻这才抬起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很喜欢奥特曼!我跟他说,路瑾燃,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奥特曼!”
纪之昼笑,两眼弯弯像是月牙,“然后我俩就开始争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奥特曼。他说,现在的世界这么和平,没有怪物,不就是因为有奥特曼在保护着我们吗!我说不是的!保护我们的,分明是铠甲勇士!”
“不对,是巴啦啦小魔仙!”宋亭闻生气地戳了戳纪之昼的脊背,“这世界本来要被黑魔仙占领了!是小魔仙们拯救了世界!”
“你说好了,我才不信。”纪之昼轻哼着。
晚风旖旎又温柔,宋亭闻这才闭上了眼,眼泪又涌了出来,他说:“如果你是alpha就好了。”
“omega或者alpha,又或者是beta,其实都无所谓啦。”纪之昼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宋亭闻。”宋亭闻说。
“那你是宋亭闻就好啦!你是宋亭闻就够啦。”纪之昼迎着风说,“别人不期待你学医学,不期待你学金融,那你就更要学啦!到时候操控股市,什么宋家?——天凉啦,该让宋家破产啦!”
宋亭闻一边哭一边笑:“我现在像个神经病。”
“这世界缺了神经病还能转?强撑而已。”纪之昼理所当然地说,“读书的有几个不发疯?”
宋亭闻这才抬头望向纪之昼的肩膀。少年的身形还偏瘦弱,但不是虚瘦。上帝赐予他精致的眉眼,赐予他发光的灵魂。
“纪之昼,你在发光。”
“只有恒星和灯泡会发光。我怎么会发光?”
宋亭闻这才自言自语:“如果你当恒星,那我就当颗行星。如果你是太阳,我就要当水星,离你最近的那颗。”
“不用你当水星,我们少爷只用当宋亭闻就好了。”纪之昼弯眉,“到啦。”
漆黑的小巷,宋亭闻从单车后座轻盈跃下,纪之昼停好了共享单车,忽然拍了拍手。
原本漆黑的小巷却忽然亮了起来,星星灯点缀整个小巷。
“昼哥!你来啦!”
“昼哥,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帅哥来啊。”
纪之昼这才朝宋亭闻伸出手。后者迟疑一瞬,还是搭上了那只手。
“走吧,请你去吃烧烤。”纪之昼想了想,“……如果这是一部动画片,那这一集应该叫作《夜色出逃》。”
宋亭闻想了想,继而说:“也可以叫作《宋亭闻漫游奇遇记》。”
好奇怪啊,纪之昼。
你没有家财万贯,只不过是个特优生。你的身后没有背景,没有权力,你是怎么这么开心的?……原来快乐不需要家财万贯。
纪之昼说,住在这巷子里的都是些没钱的小混混。可他们是混混啊,竟然没有跟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一样争着往他们这些顶级豪门前凑。
可他们是混混啊,竟然看见有人来也会把烟头掐灭。可他们是……
“宋亭闻,抬头,你看诶,有流星!”纪之昼忽然说。
宋亭闻这才抬头,却看见住在二楼的两个人在互相往对方家里用弹弓射会发光的“子弹”。
“昼燃特制版小夜灯,摔不坏,让孩子感受到弹弓的魅力。”
宋亭闻:“……”
他却是忽然大笑了起来。
他们缓缓走出小巷,树荫在月色下摇摇晃晃。宋亭闻却忽地望向树影之下的一对年轻夫妻,他们只是穿着最简单的服饰,却在月色下跳起了华尔兹。他们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纪之昼问道:“怎么啦?”
“原来浪漫,不需要在五星级酒店,不需要烛光晚餐,不需要游轮,也不需要摩天轮,不需要玫瑰花。”宋亭闻茫然说,“原来不需要信息素完美契合,不需要插花烹饪和取悦。纪之昼,那我十多年来都在做什么呢?所谓的顶级豪门又在做什么呢?”
原来日光真的会遍及蔷薇或者野草,月光真的会无私地撒下明辉。
原来爱情不只有玫瑰花能够表达,雏菊也可以;华尔兹也不需要在金碧辉煌的舞厅里跳,树荫下当然也可以。
纪之昼陷入沉思,随即道:“没关系哒,等我考上联邦法院,把你们顶级豪门都给端了。”
宋亭闻弯眉:“那好呀。”
“嗯?”
“我在高塔,等阿昼哥哥带我出逃。”
宋亭闻闭了闭眼,像是在难过,可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又说:“纪之昼,对不起。”
纪之昼一愣。他本来就没有对少爷抱有期待。
宋亭闻忽然伸出手摸了摸纪之昼的脸,又讷讷地重复:“对不起。”
说实话,那一瞬间里,纪之昼难得看不懂宋亭闻的情绪。后者只是又笑:“对……”
纪之昼张开手臂,问他:“抱一下么?”
就当是释怀了。
在破碎不堪的假面之下,纪之昼终于窥见了宋亭闻的真心。于是,纪之昼当然也不吝啬地用真心去对待宋亭闻。
——这才是纪之昼的交友观。
宋亭闻难得自嘲:“我可能就是造物主难辞其咎的败笔。”
“不。”纪之昼说,“过去只会使你的灵魂更加斑斓。”
刹那间,宋亭闻好像听到了一阵擂鼓声,愈演愈烈,震耳欲聋。
可他远望四野,不是风动,不是幡动——
是他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