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背负着揪出谋害圣上者的重任,毫无头绪时便拿出各方供词来看,自然可以将当时场景活灵活现的说了出来。
直至说到亲王喊出那句‘这不是亲王府的侍女!’时,皇太孙道了句‘不对。’
亲王连忙反驳道:“如何不对?女刺客明明身为宫内人,故意着了本府侍女服来行刺皇爷爷,若不是本王当场澄清,只怕这罪名便落在本王的头上了!”
亲王还怕没人撑腰,朝着他一侧的将军、大理寺等人示意。
不料只得将军一人肯定外,其余人宁愿让亲王在那头闷气,也只把头垂下不语。
亲王心里暗暗骂了句‘废物’,便抬起下巴,道:“刑部尚书都说诸大人供词一致,本王并不觉得不妥。”
“不是一样的供词就没问题。”皇太孙面向圣上,道:“皇爷爷,孙臣这下明白贾王氏所为,方才皇爷爷、孙臣都不能一下子认得御前伺候的太监。这宫里太监、宫女记录在册,现任值有八千六百五十一名,单算御前伺候的有六百八十八名。孙臣若没记错的话,从宫里调值去亲王府的宫女、太监,应当有一千两百六十五名,单宫女便有八百五十三名。”
亲王被一串数字绕得头晕,便道:“太孙所言为何?难不成是想说皇爷爷不该赐本王这么多奴才吗?”
“非也非也。”皇太孙也不兜圈子,直言道:“这御前六百八十八名都未必个个能记得,怎么王爷能记得住亲王府的八百五十三名宫女呢?”
“谁说本王记…”亲王下意识便要否认,脑子这时才转了过弯来,顿时面上白了几度,忍不住给眼色求助将军。
这下,就连刑部尚书、史鼎都反应过来,他们当初也觉得诸位供词有些怪异,如今一点破才晓得是这点细节。
将军忙护住亲王,大声道:“王爷记得住八百五十三名宫女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这女刺客不管是当场认出、抑或是之后认出,都改变不了她是内务府里的。殿下是监管内务府的主事,难不成凭这妇人一面之词便可洗脱嫌疑,还要加害于无辜的王爷?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请圣上明裁。”
“将军,吾并未加罪于王爷,想必贾王氏也非如此之言。”皇太孙连忙解释,又问道:“王爷若是能解释清楚为何能一眼认出女刺客非府上的,便也。”
“本王便是认得府上所有的侍女,你又该当如何?”亲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而显得委屈道:“皇爷爷,孙臣虽背书记诗不行,但这记人的脑子还是有的。孙臣小时就认得《群仙祝寿图》 九十余人,这府上活生生的人怎就不记得呢。”
有了将军一番话在前头,亲王也就越说越有理,全然将他自个承认不记得府上‘蝼蚁’的话。
许久未言的太傅起身,朝圣上道:“陛下,王爷认得不认得,只消将亲王府的宫女带来一两个,王爷当场认得出来,便也解了诸位大人的疑虑、还王爷一个清白。”
这建议虽是为了亲王清白着想,却实打实要揭穿亲王的谎言。
这打脸的速度实在是快,只见亲王愣站在那处,方才洋洋得意的表情还挂在面上,显得十足滑稽。
原以为他照着将军的意思,抵死咬口说他记忆超群,难不成他们还能钻到他脑子里去看?
没想到太傅这老油条,一下子便想到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法子。
若亲王当场认不出来便是欺君、还扯不清为何认出女刺客。
若是他当场认出来…他怎么可能认得府里八百多个宫女呢。
亲王与将军都是一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懊悔,如了太傅的愿自是不可,却也寻不到更好的理由来驳。
只见将军一肘子怼了下身旁的人,埋头不语的大理寺此刻也不好不出面维护下亲王,抖擞着身子,表态道:“陛下、殿下,微臣认为王爷认不认得府上宫女,与贾女官是否为女刺客同伙一事无关。贾王氏如此做法,是在搅浑水,微臣建议不审也罢。”
皇太孙下意识看向圣上,见圣上用手叩着御案上的供词外,不像要表态的样子。
皇太孙清了清嗓子,回道:“大理寺所言无理,对此案,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吾身为太孙,若是与此案有牵连,吾亦是责无旁贷。”
不知是不是受到皇太孙言语的激励,只见年迈的御史大人出列跪地,朝圣上请示道:“陛下,事关圣安,不可不马虎。当日王爷道出这女刺客是内务府的,内务府归殿下管辖,殿下当日便禁足东宫。今日王爷有嫌疑认识女刺客,臣认为,理应如殿下一样待遇——禁足,待刑部查出水落石出。”
“你血口喷人,本王什么时候认识女刺客了!你身为御史,未有确凿证据便定罪,可见你往日办事多有冤案。”亲王率先跳了出来,就差破口大骂御史是奸臣。
御史大人也动怒,回骂道:“王爷,微臣为官三十六载,每日办公无不战战兢兢、勤勤恳恳,不求做多大功劳,自求无愧于陛下天恩、无愧于天下人。至于王爷您,每日干什么事,在亲王府上设了什么规,微臣不说,天下百姓都在说。”
亲王一想到圣上砸在他头上的奏疏,便是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御史上奏的,双眼也顿时红了,若非将军拉扯着,只怕就要一脚将御史踢到九霄云外。
‘匉’地一声,御案上的供词被圣上一掌下,四处纷飞。
一时之间安静得很,众人思绪万千,唯有御案前的圣上方能最终定夺。
此际,王夫人也能理解贾政当初与她所言,上朝时便如菜市场一般,如今各自为营的诸位大人,岂不就如菜市场上斤斤计较、咄咄逼人的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