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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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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兆年走出二营大门时,落日的余晖铺天盖地落在眼前,将掉漆的大门都镀上了橘红色。她这几日都歇在二营的办事堂里,难得见如此好景,仰头等上了一会。

最后一抹橙色被清风吹得干干净净,端兆年拾步下阶,垂首撞见不远处一股炙热的视线,带着辨不明的情绪盯着自己。端兆年漠然置之,坐上马车赶往萧府。

萧府的大门依旧被擦得锃明发亮,端兆年站在那,刚准备抬手敲门,一声闷响之后,门由外向里打开了,露出一个头发微白,眉眼笑得弯弯的男人。

来人叫宁叔,是萧府的管家。他不说话,只是手上忙碌地比划着,脸上的笑容依旧。端兆年看着他,轻轻笑了,点头道:“嗯,我回来了。”

庭院的槐树随风曳动,遮盖了萧府本来的寂静空荡。沉寂的月光隔着端兆年的身影溅了半屋子碎光,端兆年伫立在无人回应的段承殷屋内,看着面前摊着的一箫一信。

信中这样写道:

〔吾之徒端兆年:

见信如晤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想必你已做出了抉择,为师我亦离开了汴黎。行之如今的局势,你我既选择了不同立场,分道扬镳已是必然,你莫要来寻我。

临行之际,我便教你最后一次。你且记住,人心有沟壑,昔日袍泽亦可背后插刀,不可过分信任任何人,当以我与先帝为训戒。我沉浮宦海十数载,搅在风雨中试图拨乱反正、星火燎原,的确昙花一现过,却也因陷入袍泽囹圄,输掉一招,从此脱下官袍,行至末路,最终没能阻止先帝自戕,成了我一生之缺憾。〕

“先帝自戕……”端兆年讷讷地说,目光锁定在“先帝自戕”四字上,心却重重跳了一拍。猛然间,她从先帝的死中嗅出了山雨欲来的风暴。

〔我曾扪心自问过,世间教条教人分辨是非黑白,当真能辨得清?明辨黑白,何尝不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正义?我先时囿于'正'字上,输得一塌糊涂,旌旗掉到地上,我看到了失败。后来,我重新审视了一番,所谓世间无绝对,乱世之中,没有真正的正路,皓月亦可争辉。

既然灼灼星火,难以燎原,旧路已然不可取,那便赴一场江山风雨,改写这个朝代。

阿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最该明白我的想法,我知你从咸安回来后想同我谈,但我不可能改变。四年前,你曾问过我,你是否是一枚棋子,时至今日,我便回答你。

是。

只是这一切,到此为止。

此行山高水远,搁笔至此,彼此珍重。〕

万籁俱寂里,端兆年目光微暗,带着不可名状的沉默。

身后传来动静声,宁叔端着吃食候在门口,等待着端兆年。

“不吃了。”端兆年点着火,将信纸烧得干净,边说:“我要去樾州任职了,这几日找好住处,我会搬出去。”

宁叔听罢,脸色变得焦躁起来,略显手足无措地放下手里边的餐盘,手来回比划,“什么时候?为什么要搬出去?搬出去,没人照顾你,不好。”

端兆年解读完宁叔手势语言,说:“我本就不属于这里,现在已经没理由继续留下。”端兆年看不得他落寞的眼神,又补了几句话,说:“离开的日子定在半个月后,在这之前,我会回来看你,也会好好吃饭。”

宁叔自然知道端兆年在萧府的尴尬处境,犹豫再三,他手势作道:“你们都走了……不要搬离太远,我可以给你带吃的。”

“……好。”端兆年往前走了几步,又问:“朝天去哪了?回来都没见着人,平常就数他嚷嚷得最大声。”

宁叔眼神一黯,端兆年看了他一眼,眼神变了变,一下子就顿悟了。她沉默了半晌,说:“……挺好的,被老师带走了,我耳朵也能清静。”

端兆年站在廊下,抬头遥看天上月。

***

“你决定好了?”梁时沅见权竹笙一身风尘仆仆,语气不耐地问:“你赶了几天的路,就为了跟我说这个?你把我梁家放哪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们布局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取得了钟元期那些人的信任,你现在跟我谈,你要放弃皇位?”

梁时沅眉眼藏着怒意,权竹笙看得一清二楚。桌上的烛火陡然跳了一瞬,权竹笙眼神反倒变得无比坚定,“这是我权衡利弊之后下定的决心。我知你们扶持我,并非真的想同朝廷打胜负,而是要解梁家被打压的困境。既然如此,何必执意挑起战事,梁家只需得到朝廷的重用,便足够了。”

“朝廷重用,说来真是可笑。”梁时沅不屑地说:“逢济年间,朝廷便一直极力打压梁家。梁家的叔伯,还有我那些兄弟,一个个战死于沙场上。彼时的朝廷做了什么?他们趁着定泉陷入将寡的困境,半点不予定泉喘息的机会,转眼拿掉了隶属于定泉的豫安、溏陵,你不觉得可笑?谁曾想,战死的英魂竟成了拖住定泉后腿的阻碍,若我是他们,至死也不会瞑目!”

梁时沅摘下手上的臂缚,她就坐在权竹笙的对面,头也不抬地说:“造成这一切结果的,也有你的一部分原因,你却要我提前缴械投降,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皇位非我心中所想,为天下人立命才是我的选择。”权竹笙看着梁时沅,“暗夜独行,何以改江山?时沅,你可曾想过,定泉的背后就是各部游牧族,即便你笼络了周边的几大藩王,你如何能保证他们始终对你忠诚?从前往后看,他们今日仰望于你,来日亦会临阵倒戈。且不论朝廷的禁军,单凭陆家驻军便可牵制住定泉军,只要梁陆两家一日不结盟,那定泉军就占不到优势,反之腹背受敌,这也是我们一开始布局的必要条件。”

显然,陆家不可能与梁家同仇敌忾。梁时沅虽不精文墨,好歹能捕捉到朝廷风向,所以该懂的,她能了然于心。

天色暮沉,梁时沅来回擦着臂缚,将适才的锋芒敛尽,“以民为重。你能做到这般清明,可李正能吗?你敢说,一旦他知晓你的身份,不会对你痛下杀手吗?时局如漩涡,你已自身难保,又如何助我解梁家之境?”

权竹笙扫了她一眼,笑了一声,说:“我来时,身后尾随着皇上的近卫。依我看,直接向皇上挑明也不无不可。”

“我看你也不像是事后诸葛,故意的?”梁时沅满眼狐疑,“有把握吗?”

权竹笙张口欲言,梁时沅却先他一步,道:“没有把握也没事,记得把梁家摘除清楚就行,其余的,你要怎么玩儿都行。回去了,见你一回就头疼一回,乏得很。”

梁时沅戴回臂缚,起身便要走。

权竹笙愣道:“你不再问我接下来的打算?”

“还用问吗?过几日北边又要打仗了,这节骨眼,皇上哪敢提刀宰我啊,死不了,最差的结果,不外乎压我几个月粮草。你自己安排吧,我懒得插手。”梁时沅说着停了下来,眼神突然变得晦暗幽深,“你既已打算同皇上摊牌,我也有个要求,把吴成用给我弄走,他成日在军中瞎指挥,狗皮膏药似的无处不在,真够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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