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前途未知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哭够了。
红肿着眼睛,寂染站起身,他一边用袖子使劲来回擦着眼睛,一边扶着墙慢慢走到那堆衣服前。
他在其中挑了一件有英雄的套头衫,这个英雄图案有很多,应该像他们那个时代的奥特曼一样,受孩子欢迎,还有条怪兽头的深蓝色背带裤,一双会发光的运动鞋。
把它们放进睡眠舱,摆放成人形,寂染双手合十,很认真地拜了拜。
“愿你安息。”
回到四楼,寂染已经筋疲力尽。
运动量已经完全超过负荷,他浑身的骨头和肌肉,尤其是腰部以下酸痛得厉害。
而他内心燃起的干劲也被突如其来的噩耗驱走——世界真的毁灭了。
他坐在电动轮椅上,像过去瘫痪般,软软地靠着扶手,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泪痕,手里则紧紧握着一个英雄的塑胶模型,任凭轮椅带着他缓慢朝前移动。
没有打开灯,死寂的黑暗里,轮子摩擦地面的声响格外明显。
被卡在洞里的怪物被惊动了,它倏地挺起身,合不拢的嘴里掉下拉长的涎水,正不停朝声音的方向“嗬嗬”着龇起牙。
巨大的悲伤驱走了恐惧,寂染目不斜视,漠然地到怪物身边不远,调转轮椅回到了安全屋,留下身后怪物发出一声比一声大的咆哮。
晚上没有胃口,但寂染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两管营养液,吃完他躺到巨蛋里,让蓝液浸泡身体,滋养拉伤的肌肉,眼睛却始终睁着。
他不敢闭上眼,因为那样黑暗就会不声不响地吞噬他。
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只有空白,无边无际的空白。
周围太安静了,没有车流穿梭的噪音,没有隐约的说话声,连嘀嗒的水声都消失了。
没有人告诉过他,安静原来那么令人害怕,那么令人发狂,那么的……让人绝望……
这里简直像是一座被抛弃的死寂之城。
他在思考死亡,那不失为一种解脱的选择,可他怕疼,好像没有一种死亡方式是舒服的。
他盯着头顶灯泡散发出来的光晕,感觉自己陷入了漩涡,正随着漩涡天旋地转,一点一点朝深渊的深处下坠。
意识模糊中,他好像又听见了那古怪的异动。
在看不到尽头的深渊里,有什么东西,黑压压的一片,正攀爬在崎岖的石壁上,像潮水一般涌上来。
下一刻,那些东西蔓延上来,吞噬了他。
钻进他的鼻腔,耳朵,还有那道贯穿身体,还在不断外渗血的伤口。
他歇斯底里想尖叫,但一张开嘴,那东西便又迅速涌上钻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喉管,甚至还撬开他紧闭的眼皮,疯狂地朝眼球的缝隙里挤——
“呯!”
寂染猛然惊醒,脸色煞白,还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脏咚咚跳着——只是个噩梦。
“呯!”
又是一声,睡眠舱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寂染条件反射地抓住舱壁,坐起身来,他好像听到怪物在惨叫。
那种声音尖锐刺耳,寂染从没听到过,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嘶吼声继续维持,伴随着不停又捶又打的动静,它仍然挣扎着想脱困。
怪物好像终于到达了极限,发出的喊叫既痛苦又绝望,一声比一声凄厉。
寂染紧紧抠住舱门上的锁眼,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浑身都在打着哆嗦。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终于平息,周围又回到那种空间凝滞的死寂,寂染只听到自己紧张的喘息声。
他刚想动,对面又传来惊心动魄的一声惨叫。
他赶紧捂住嘴,把自己想象成雕塑。
心脏却咚咚剧烈狂跳着,时间格外漫长,不知道多久,寂染感到腿有些发麻,凝滞的空气才开始流动。
寂染放下手,深吸一口气,没敢作声,只紧紧盯着前面的门。
又过半晌,的确没有再生出任何动静。但寂染却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他跳到地上,弓着腰,踮着脚尖,轻手轻脚走到门边。
然后用手抓住门把,使劲拽了两下。
门依然纹丝不动,这让寂染松了口气。
整座医院都坍塌了,但这间病房却奇迹般的完好如初,所以寂染称呼它安全屋,是真正的安全。
只要他不使用开门权限,任何东西都不能用外力把门打开。
但寂染还是忍不住害怕,他哆嗦着后退,退到离门最远的角落,拿了张毯子裹住自己,蜷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惊恐万分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