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陶原天是怎么说的来着,哦——
他先是斥责了她一顿,然后说:“然然,你年纪还小,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大人的事情大人来解决,出去吧。”
陶然不依不饶问陶原天怎么解决,还说要打110把王勇民抓走。
王勇民就跪在一旁阴森的看着她。
陶然闹得厉害,陶原天没办法,敷衍说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结果,然后把她赶出了书房。
满意的结果就是苏雯雯放弃起诉王勇民,因为苏母的以死相逼。
时间残忍又温柔地把苏雯雯身上受到的伤害痕迹一一抹去,即使后面苏雯雯再想报警,也别无取证。
陶然不懂,这算什么破结果。
她找陶原天闹,在她心里本就严厉不算亲和的父亲,用略显厌烦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责怪她的无理取闹。
蒋婕把她牵回卧室,温柔的抚去她脸上泪痕,她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求蒋婕:“妈妈,你帮帮雯雯姐,帮帮她好不好,她太可怜了,王勇民是坏人,你以前不是说坏人做错了事情一定要受到惩戒吗?为什么他还可以逍遥法外,妈妈,你去和爸爸说说,让他不要护着王勇民,好不好?”
蒋婕叹了口气,最后同意了她的请求,去了一趟书房,在里面呆了将近一个小时。
陶然就站在书房对面的走廊上,希冀的望着那扇紧闭的梨木门。
门开了,蒋婕走出来,优雅美丽的脸庞冷淡:“然然,我刚才和你爸爸谈了,他承诺会给雯雯一笔钱当做补偿,这件事到此为止。”
陶然哭了,她听到他们的谈话了,爸爸说把博达的项目给妈妈,让她不要再掺和这件事,妈妈同意了。
她哭的伤心极了,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和从小受到的教育仿佛颠倒了一样。
天空不是蓝的,是一望无际的乌色,压抑的人心里沉甸甸的。
苏雯雯躺在医院冰冷的手术室里接受人流,大出血一尸两命。
医院给出的解释是苏雯雯年纪太小子宫发育不完全,手术本就有一定的危险性,家属节哀。
可是家属哪里会伤心呢,王勇民在庆祝逃了牢狱之灾,苏母还有其他孩子,也觉得这事情不光彩,连苏雯雯的尸体都不愿意去认领。
最后是瞿沥川陪着陶然给苏雯雯办理死亡证明签字等一系列事宜。
苏雯雯死了,陶然想要王永正付出代价,她对着瞿沥川说:“瞿沥川,我们去报警吧,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呢,明明做错事的不是她啊。”
瞿沥川冷静道:“然然,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报警什么都不会查到,所有证据都被抹掉的干干净净,伯父伯母再三警告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如果你现在报警无异于是对他们权威的挑战。”
陶然突然就笑了:“谁在乎呢?你就说和不和我一起去。”
瞿沥川最终还是点头:“去,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理想和现实总是割裂的,如瞿沥川所说,证据被全部抹掉,去警局报案,年轻的辅警把调查结果给他们看。
苏雯雯是和男友偷尝禁果怀孕,至于那个凭空出现的男友因为愧疚,心理压力过大在三天前跳楼身亡。
死无对证。
规则置换,黑白混搅,可笑又可悲。
苏雯雯的死亡就被这样无足轻重的几个字概括总结。
陶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怀疑这个世界,怀疑自己,她一直以来坚守的规则是不是都是错的。
仿佛能读懂她心中所想,瞿沥川做了个大胆动作,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哭的红肿的眼睛直直的对着他的,他温声道:“然然,你没有做错,我们都没有做错,错的是制定这些黑暗规则,掌握权势又站在顶尖的一批人,当然啊,这可能把伯父也骂了进去,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很勇敢,很善良,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觉得世界都是黑暗的,黑暗永远不能战胜阳光,我们现在还太小,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但我们可以努力成为发光的大人,让像苏雯雯这样的事少发生,所以,别哭了好吗?你哭的小爷心里滕腾地难受。”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陶然破涕而笑。
只是心里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洁白的画布染上脏污,即使用清水洗涤无数次,在看不见的角落,但是会留下浊渍的痕迹。
他们开始着手准备苏雯雯的丧事。
没有墓地,尸体被转运到殡仪馆火化,活生生的人被装进小小的一个盒子里。
苏雯雯在临终前请求捐献器官组织,她的角膜和器官被封存了下来,与躯壳分离,等待着有缘人匹配成功,获得新生。
手术室里的一个护士说:“出血的时候她好像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说如果可以的话,把她的骨灰撒进大海里,她去过的地方很少,骨灰撒进大海里随波散去,她想多看看这个世界。”
美好干净的女孩就连遗言都是温柔的,世界对她不算友善,可她仍对世界心存美好。
护士说的时候面色唏嘘,觉得惋惜,才十七岁,生命就永远的停滞不前,花一样的年纪可惜了。
陶然尊重苏雯雯的遗愿。
那天风很大,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闪电张牙舞爪地撕裂沉闷天幕,天空忽明忽暗。
陶然穿着雨衣抱着苏雯雯的骨灰盒,瞿沥川撑着伞站在一旁默默陪着她。
把骨灰撒进大海里的那一刻,陶然身上的天真无邪,烂漫单纯也随着风尽数散去。
陶然挑战权威的下场是被关在别墅里一个月,门外有保镖把守。
陶原天一如既往的忙生意,一年到头不回家几次,蒋婕还是国内国外各地飞,见不到踪影。
李婶每天做好饭就会被保镖‘请’走,空荡的别墅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画画,一个人发呆。
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瞿沥川各种花样和保镖斗智斗勇,或翻窗,或爬墙偷偷溜进来,只恨没在墙角凿一个洞进出也方便些。
少年吊儿郎当的声音遥遥传来:“陶然,小爷今儿又来陪你这个留守儿童打发无聊寂寞时光了,感动吧?知道你感动,欸,既然你都这么感动了,你说,咱俩要不…谈个恋爱,处个对象什么的…”
“艹!老子帅气英俊风流倜傥的发型被你个大一嘴巴子拍塌了,弄了一个多小时呢,啧,作为对小爷的补偿,咱俩处对象呗……”
“疼疼疼!不处就不处,轻点揪,把老子薅秃了形象受损找不着媳妇,你给老子当媳妇……”
“然姐…然然…错了错了,老子发誓!以后再也不调戏你了……”
“真的?”
“……假的,嗷!轻点薅!!!”
“……”
成长很慢,慢到有的人而立之年依旧纯挚的像个孩子,成长很快,快到一眨眼娇气的女孩清亮眸中染上浅浅世故。
…
王勇民脸上精彩纷呈,慌乱、晦涩、阴暗、害怕等情绪杂糅,把那张平平无奇的国字脸衬得有些扭曲。
谢知遇看了会无趣的移开视线,目光又悄无声息的看向沙发上的美丽少女。
她坐姿随意,表情是冷的,精致的小下巴微微抬起,傲慢又圣洁,一如他初次见到她的模样,高贵不可冒犯,让人只敢在心底悄悄仰视。
只是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嫣红的唇瓣微抿,含笑的眼此时压着躁郁。
他仿佛看到了她身上树立的尖锐盔甲,保护自己,刺伤别人,可她的嫩白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呢!
是在气愤吗?气愤谁?王勇民吗?
那样的蠢货怎么可以牵引她的情绪,得到她的注视,让她伤心呢?
明明姐姐连看他一眼都曾,除了在楼上发生的愉快小意外,他站在这里这么久,她甚至连眼角余光都不愿施舍他一个。
向来如此,她向来是不喜他,讨厌他的,如果不是他一次次上杆子似的往她身边凑,和她产生交集,她现在可能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会想起吧。
可是不甘心啊,怎么会甘心,姐姐那么好,他不想和姐姐当一辈子熟悉的陌生人。
外表看起来冷漠无情的姐姐,只有他才知道,尖锐盔甲的背面是柔软的肚皮,那柔软的一面只有他处于卑微弱势时才能触到。
就像现在,在王勇民对他冷嘲热讽时姐姐在帮他说话呢,看到他总是一脸厌烦却还是会护着他的姐姐,他怎么舍得和她形同陌路。
只是后面的雯雯姐又是谁,姐姐提到她的名字好像很哀伤。
又是一个能牵引姐姐的情绪的人啊。
还算疏朗的心情莫名阴郁。
谢知遇垂着长睫,淡淡想着,什么时候他也能成为可以牵引姐姐情绪的人,不像现在,姐姐看到他时,情绪波动平静的宛如一杯白开水。
漠视伤人,不求喜欢,便是憎恨也是好的,起码憎恨也是一种激烈的情绪,让他可以感觉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想着他,念着他的。
手机铃声响起,王勇民近乎是逃避似的接起,走出门外。
陶然掀起眼帘看向谢知遇,语气嘲讽:“杵在这里当门神吗?客厅沙发多,容不下你的位置?”
阴郁的心情微微转晴,谢知遇弯了眉眼,说没有。
谨慎的挑了个不近不远位置,谢知遇坐在陶然对面的沙发上,这个位置抬眼便能看到姐姐,不用侧着头,装作不经意打量客厅的样子。
陶然不知道谢知遇的小心思,站起身走到玄关边上的置物柜,拎出个药箱丢到谢知遇面前,冷淡道:“里面什么药都有点,你自己看着包扎。”
心情彻底恢复明朗,还带着点其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软和喜悦。
谢知遇点头应好,打开药箱,里面确实什么药品都有,他拿出要用的药品和纱布,思索的看了陶然一眼,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姐姐,我伤的右手,左手灵敏度低,可能缠不好纱布,所以……”
陶然自动把他没有说完的话说完:“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包扎?”
谢知遇羞涩的点点头,期待的看着她:“可以吗姐姐?”
陶然睨着他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呢?”
回答陶然的是谢知遇抱着药和纱布麻溜的蹲在她身边,把受伤的手摊开在她坐着的沙发扶手上,睁着一双无辜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她。
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陶然毫不怀疑眼前讨人厌的小鬼会把尾巴翘到她面前求抚摸。
谢知遇乖巧道:“姐姐,我准备好了。”
陶然:“……”你准备个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