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枕边人,谢静是最能察觉到陶原天身体变化的,陶原天的苍老和虚弱谢静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隐约觉得陶原天的身体可能出了问题,但每次问起,陶原天总是说没事,最近工作压力大,让她别多想。
谢静怎么可能不多想,她一直想陪着陶原天去趟医院检查身体,但这段时间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后续工程衔接不上资金,许多项目被迫搁置下来。
事关公司未来,陶原天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回来都是一脸疲惫的样子。
去医院的事情就这样被一再耽误,没有办法,谢静只能每天给陶原天做各种补汤,可陶原天的身体还是一日日颓败。
“原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静近乎踉跄着走进书房,带着哭腔问,“什么尿毒症,你,你在跟我们开玩笑是不是?”
陶原天看着妻子眼中沉痛心里也不好受,他叹了口气,没有看谢静,对陶然说:“然然,只要你愿意去做配型,配型成功愿意签下捐献协议,以后爸爸的财产一半都是你的。”
指甲陷进肉里,陶然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玩味的笑了:“一半的财产,听起来很诱人的条件啊,那另一半呢,留给这个小东西吗?”说着眼睛轻飘飘的看向谢静的肚子。
谢静下意识的护住肚子,陶原天皱了皱眉,说:“那是你弟弟。”
陶然嗤笑道:“呵,我没有弟弟,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谢知遇抬了抬眸,浅色薄唇抿出一道青白的弧度。
“还有我对你的财产也不感兴趣,也不会去做配型,你死了这条心吧,你的财产爱留给谁是你的事情,和我无关。”
陶然说完没有再看书房的人一眼,甩上门离开,走在楼梯时还能听到谢静悲恸的哭泣。
天边最后一丝晚霞早已落下帷幕,半轮残月不甘余地挥洒自身光亮。
保镖不敢拦陶然,陶然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出别墅,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想离开那个让她恶心的地方。
冬夜的风吹在脸颊涩涩的疼,陶然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直到被脚下的碎石子狼狈的绊倒在地上,压抑许久的难过与愤怒冲破牢笼,陶然蹲下身,捂住了脸,眼泪从手指间隙溢出。
尽管对陶原天的殷勤讨好抱有怀疑,但不可否认的是,陶然心里是抱着些期许的。可那期许破灭的太快,疼的陶然还来不及收拾自己小心翼翼探出的希冀,就被现实狠狠扇了一耳光。
真疼啊,她想。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
沉重,带着慌张,面前很快落下一片阴影。
陶然手腕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动作强硬又带着温柔的力道。挪开,露出陶然刚才哭的红肿的眼睛。
谢知遇眼底升起浅浅阴郁,抖着手给陶然擦掉眼角泫泫欲落的泪珠,哑声道:“摔疼了哪里没有?”
“你怎么在这?”很凶很厌恶的语气,可她泛红的眼尾像只迷失找不到回家的小鹿,凶狠大打折扣,让人只觉得怜惜。
谢知遇低声道:“很晚了,姐姐一个人跑出来我不放心。”
陶然想说她不需要,让他滚,可看着在冷风里少年冻得红肿的耳尖,他明显出来的匆忙,身上就穿了见单薄的连帽卫衣,脱口的话变成了:“你跟着我是来当说客的吗?毕竟他要是死了,你们谢家人的风光也到此为止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当说客,谢家的风光也和我无关。”谢知遇说着顿了顿:“而且……”
陶然冷着眼皮睨着谢知遇:“而且什么?”
谢知遇却不肯再说话,眼里的晦涩黑沉难辨,突然他冲着陶然弯唇笑了下,“姐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陶然蹙眉,对这句话里面的莫名坚定感到可笑。
冷冰冰的指尖不知何时被捂热,没有刚刚的刺痛感,陶然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谢知遇握着。
抽出自己的手,陶然站起身:“小屁孩别说大话,既然不是来当说客就赶紧回家去,别跟着我。”
谢知遇没有听陶然的话回家,而是走在她的身边,憋闷道:“姐姐,我不是小屁孩,我今年都13了。”
陶然散漫的回了句:“13岁身份证都是五年制吧,去医院看病都是看儿科吧,去网吧会被拦住,住个酒店都要被提醒请家长陪同,不是小屁孩是什么?”
不得不承认谢知遇被陶然话里满满的嫌弃刺到了,不甘心的说了句:“姐姐,我会长大。”
“那就等你先长大再说。”话说完看谢知遇脑袋失落的垂下,露出毛茸茸的发尾,陶然轻轻扯了下唇角。
盘山公路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辆车都看不到。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在不经意的瞬间交叠,分开。
陶然停下脚步,谢知遇不解的看着她,陶然简洁明了开口:“手机借我下?我知道你带了。”
他的口袋鼓起方形轮廓,时不时有震动声响起,显然是带了手机的。
谢知遇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陶然,陶然接过随口问了句:“有密码没?”
“有,971231。”
!?
竟和她的手机密码一模一样,陶然手机密码一直都是自己生日,不过她倒没多想,只当是巧合。
仿佛知道她问手机要做什么,谢知遇幽幽说了句:“姐姐,这里打不到车的。”
“闭嘴。”
“……哦。”
陶然不信邪,点进打车软件,叫了辆车。没有多看手机,陶然把手机还给谢知遇,就坐在公路边上的栅栏上安心等车。
谢知遇站在她身前面对着她,不算宽阔的肩膀给她挡住寒风。
半个小时过去,手机安安静静,完全没有司机接单。陶然最终放弃了打车的想法,可走回去也是不现实的,这条公路有多长坐车来的时候就见识到了。
“手机再借我下,我打个电话。”
谢知遇把手机给陶然,然后就看到她在拨号键上敲敲点点。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男声:“喂,哪位?”
陶然吸了吸鼻子,小声道:“瞿沥川,来接我好不好?”
瞿沥川坐正了身子:“然然?你现在在哪?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
陶然没有挂断电话,编辑短信把定位发给瞿沥川。
中午瞿沥川给陶然打电话没有接通就把电话打到王妈那里,知道了陶然被王勇民接去陶家吃饭。
瞿沥川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现在看到陶然发的地址在半山腰的公路上,立马就急了,黑眸沉沉。
人好好的被接走,却没有好好的给送回来。瞿沥川只要一想到大晚上,这么冷的天陶然一个人在公路上,心疼的厉害。
瞿沥川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鞋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匆匆出门,“然然,你就站在原地别动,我很快就到。”
瞿老爷子看着下了一半的象棋,吼了句:“臭小子干嘛去,棋不下了?”
“不下了,我去接您孙媳妇,这盘算就您赢了,让我哥陪您下吧。”
瞿老爷子笑骂了句:“本来就是我赢,滚滚滚,快去接小丫头,大晚上一个女孩在不外面不安全,我去找瞿霆那臭小子。”
电话挂断,陶然把手机还给谢知遇。谢知遇没有接,眼帘低垂,路灯下隽白的侧脸冷淡。
“想什么呢?”
谢知遇像突然回过神一样,接过手机,骨节瘦白的手指青筋微微凸起,笑了笑说:“姐姐和男朋友的关系很好呢,真是令人羡慕呐。”
陶然懒懒回了句:“还不错,羡慕就自己也找一个。”
谢知遇轻笑,突然弯下腰,看着陶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姐姐是在让我早恋吗?”
陶然手插在口袋,浑不在意道:“那是你的事情。”
“是啊,这是我的事情,和姐姐没有关系,不过姐姐那么早就开始早恋,应该对恋爱的经验很丰富,不如教教我。”
这话其实是有点冒犯的,少年嗓音愉悦,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感觉不到,只有压抑的冷意和阴沉。
“谢知遇,你犯什么病?”
谢知遇退开身子,捂着眼睛笑了,“你就当我是在犯病吧。”说完便不再开口。
半山腰上隐隐看到车的远光灯,速度快的惊人。
瞿沥川很快赶到,身上还穿着家居服踩着拖鞋,看到陶然才算松了口气,从车后座拿了条毛毯披在陶然身上,皱眉道:“然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陶然没有说话,四周看了眼,谢知遇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空阔的盘山公路安静异常,除却跑车引擎发动的嗡鸣,就只有瞿沥川说话的声音。
“没什么,瞿沥川,我好累啊,想回家。”
瞿沥川知道陶然这是不想说的意思,也不逼她,揉了揉陶然的脑袋,说:“好,我们回家。”
幽寂昏灭的公路,谢知遇拨通了一个未知属地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