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之昼本来就因为学习压力有点大而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看着台阶下的男人微微蹙眉:“拜托,大叔,你翻来覆去就这么点脏话含量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好吗,脑子如果只有2g重那就是你出生如此,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你要是出来制造噪音害人,难道还不是你的错了吗?”
“什么害不害人……他偷他舅妈的钱,这他吗就对了?”
“我没有偷!那不是你的钱。”白沅言猛地吼道,“那是我赚的钱!我想把它给谁给谁,你管得着吗?!从我出生到现在,你们管过我吗?”
从那男人身后,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地走了上来,有些焦急地道:“阿昼啊,我们小沅又闹脾气了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白沅言,你快点回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
“……怎么,我的亲生父亲是白家人,所以你就要装好家人了吗?”白沅言质问道。
“白沅言!你说什么呢!”女人皱眉,“我可是你舅妈!你妈妈一辈子好好工作,怎么就养出你一个偷东西的贼!”
一瞬间,十多年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白沅言刚想反驳就被纪之昼捂住了嘴。他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纪之昼,后者只是安抚道:“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偷?”
“我没有。之昼哥,我没拿,你……信我。”
“那好。”纪之昼将白沅言推进了自己家,“叔叔阿姨,很抱歉通过这种方式认识你们,我们大家可以先心平气和地稳定下来,然后好好聊一聊这件事。”
“你又算哪根葱……”男人刚想发作,就听纪之昼笑道:“好啊,你报警。涉及偷盗,看叔叔反应大概金额不小,那我们不妨找警察叔叔聊一聊嘛。叔叔如果没有话费打电话的话,我可以帮你报警。”
男人这才瑟缩了一下,随即怒道:“警察有什么用!天王老子来了都是家事,警察能管我们家事?!”
纪之昼翻了个白眼,也不听男人是如何继续抱怨的,跳进家门就“嘭——”地一声将门关了上。
纪之昼回头看向泫然欲泣的少年,有些感慨:“你的原生家庭好让人担心啊。”
白沅言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
咒骂声、怨恨声……纪之昼将它们隔绝在了门外,觉得这些事情实在是令人觉得烦。偏偏还没到下班时间,战斗力强的都还在上班。
“我没偷。”白沅言重复着这句话,“之昼哥,我的钱都是自己赚的。我也不知道舅妈的小包里那两千块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我知道你没偷,我们先把眼泪擦擦好不好?”
白沅言愣愣地接过毛巾。
“既然寄人篱下的日子这么难过,怎么没想着去白家?”纪之昼问他。
“……到白家。”白沅言挤出一丝苦笑,“之昼哥,到白家去,不算是寄人篱下吗?我在哪儿都是寄人篱下,没人要我。”
看宋煜时和宋亭闻,他俩虽然是少爷,但过得好像也不咋滴。可是物质生活还是丰足的吧,至少不会有物质上的烦恼。
但是白家的情况可能又和宋家不同……纪之昼对白家也不了解。
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为什么说你偷了她的钱?”纪之昼问道。
白沅言沉默半晌,才自嘲笑道:“因为她的钱包里少了那两千块。她相信她的儿子,所以,一定是我做的。”
“他们为什么跟你住一起?”
“因为我妈的遗物在他们那儿。”白沅言偏头,“另外,就这些破事,邻居们对此也无话可说。他们没办法牵涉到家事上。”
“那我也没办法。”纪之昼无奈摊手,“我也只是你的邻居,我也什么都帮不了你。”
白沅言闷闷地“嗯”了一声。他眼圈通红,朝纪之昼苦笑:“我知道了,但还是谢谢之昼哥。哦对了,因为是和舅舅舅妈一起住的,我房间一直有上锁,里面放了好些东西。之昼哥,如果可以的话,能先将这些东西在你这放几天吗?”
“……要是坏了怎么办?”纪之昼有些为难地开口,“不是我不愿意,但还是……”
“不会的。本来就是一些不值钱的老物件,在之昼哥你这儿放几天……就算坏了也是它们到了该扔掉的时间了。”白沅言沉声道。
他有些执拗地看着纪之昼,眼睛中闪过一丝纪之昼没有看出的偏执。
纪之昼看了看白沅言带过来的那篮鸡蛋,又想起了前些年白沅言送过来的小番茄什么的。
他垮脸:“好吧。但是得先说好,你送过来的东西我不会碰。如果它们坏了,就不能怪我喔。”
白沅言点头,说“好”。
纪之昼沉默地看着白沅言走下楼梯,回到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家。这回被舅舅舅妈看到肯定也少不了挨骂,男人的、女人的,争执声里唯独没有白沅言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传出白沅言的声音:“你们撬了我的锁?!”
而原本书柜最角落放的箱子不翼而飞。
“小沅……不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具吗?”舅舅颇有些心虚地道,“我看你那些小木头人也没什么用处……”
“那你是在找什么?”白沅言嘲讽,“找我的储蓄罐吗?还是我的银行卡或者存折?你们明明知道钱不是我拿的不是吗?你们的好儿子新买回来的球鞋两千七,你们明明知道他根本没有钱买这双鞋不是吗?!你们明明知道!但你们还是觉得是我,因为我是个外来客,因为我不是你们的孩子。可这个房子现在在我的名下!”
他从鞋柜中取出这双鞋,狠狠扔在了地上,用他那双已经穿了三年的地摊货踩了好几脚。
“舅妈,你是不是最喜欢这个花瓶?”白沅言说着,就一把将其扔在了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响起,所有人都惊愕于白沅言竟然直接摔了花瓶,“我记得,是你们家当时借了我妈五千买的装饰用花瓶,这五千到现在都没有下落。”
“白沅言——!”舅妈的声音猛地响起。
纪之昼沉默地站在门外,看白沅言发疯一样地把家里能砸的全砸了。他说:“这些,这些,有什么是你们自己买的?”
“你那破箱子我还给你不就是了!给给给——白沅言你真是有毛病!!”
在这一刻,纪之昼忽然后悔了。
后悔参与白沅言的家事了。
他看到白沅言沉默地抱着他的箱子出了家门,身后是一片狼藉。他郑重地将箱子递给纪之昼,轻声说:“之昼哥,如果你下次从圣伊回来,我没来跟你要回它,你就打开它看看……可以吗?”
“可以。”
“那之昼哥,很感谢你愿意……对我有些善意。也很抱歉将你拉进我的家事中。”
……?
纪之昼这才有些无措:“没事。”
“那之昼哥,你回去吧。道路都是人自己选的,我既然让他们住了进来,那也是我活该。”
或许纪之昼会记得这个黄昏,布满灰尘的楼道中,爱笑的少年红着眼圈将木箱递给了自己。
***
除此之外,纪之昼还有些后悔自己因为要去买草稿纸且贪路途近而路过了那条小道。小区沿着河道有一条小道,一直通向大门口的小店。
朦朦胧胧的月色下,纪之昼哼着歌,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老旧的路灯锲而不舍地映照一方,纪之昼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去。
河边野草还长得茂盛,影子被拉得很长。纪之昼一抬眼,却忽然于夜色中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他脚步一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信没有看错一眼,才有些不敢置信地走近那道身影。
纪之昼听到“噗通”一声。回神以后,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心跳。
晚风缱绻温柔,纪之昼看着他——
看着那黄昏时候交代他的少年站在月色下,张开了双臂,像是在拥抱世界,然后毅然决然地跳下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