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道路车辆不多,红色的帕格尼踏着苍白月色,像只敏捷的的猎豹在公路上飞速驶去。
杂物槽里的手机屏幕亮着,露出的页面是一条短信,信息的内容颇有些讨好主动破冰的意思。
【然然,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气也该消了,明天来家吃个饭吧,你谢阿姨早早买好了菜,全是你爱吃的,明天我让王叔去接你。】
上面的发件人备注简单的一个爸字,这是继年夜饭陶原天主动打的两通未接电话后第一次联系陶然。
陶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放空的盯着远光灯的道路,脑海里一遍遍的闪现在医院看到的画面。
她还依稀记得上次在酒吧见到陶原天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和今天医院那个消瘦病态的模样判若两人,中间不过隔了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呢?要去看肾脏科,陶然医学上的知识极度匮乏,能叫出来的疾病名字不出十个,肾脏方面的疾病只能想到男科和肾癌。
在酒吧里从包厢出来靠在陶原天身上的亲密谈笑的女人,两人总不能是盖着棉被纯洁交流的好朋友,既然都有精力找二奶,第一种情况大概率可以排除。
至于第二种……
陶然心脏沉了下来,烦躁的抿唇,踩下刹车。
车子停下,打开储物阁子,啪嗒一声,里面赫然是一盒半开的烟盒和打火机。
陶然犹豫了一瞬,点了根烟没有抽,任由烟纸顺着火星缓缓燃烧,鼻息间被尼古丁侵占,她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发起了呆。
烟灰续了长长一截,掉落的时候灼痛了手背,陶然回神,掐灭烟蒂,拿过一旁的手机,指尖打字。
信息框上反反复复删减,陶然最后打了一个简洁的嗯字,点击发送。
对面似乎一直在等她的信息,手机很快叮咚响了声,是陶原天的回复,说明天让司机去接她。
陶然看完信息把手机丢到一边,摁下车窗,轻轻吸了口冷空气,压下胡思乱想。
禀冽的寒风吹进车厢,卷走车内残留的烟味,陶然确保身上的烟味散的干干净净,发动车子。
把车子开进地下车库,陶然刚走到别墅院外就看到推开门拿着外套的瞿沥川。
他掌心握着手机,凌厉的眉间紧锁,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架势。
陶然后知后觉的看了眼手机,才发现瞿沥川给她打了很多个未接电话,陶然心里装着事情,一时竟也没有听见。
瞿沥川抬眼就看见站在院外的陶然,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半边侧脸落在阴影下,眼睫低垂,无端有些低落的模样。
电话里说好的二十分钟到家,结果四十分钟了还没见到人,电话无人接通。
害怕她出事,瞿沥川差点报警了。
想着找到人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一顿,可看着朝他张开手臂做出抱抱姿势的陶然,瞿沥川临到嘴边训斥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大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不让他省心的小混蛋。
陶然眷恋的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瞿沥川很高,陶然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做出这个动作。
瞿沥川瞥了一眼她的脚尖,叹了口气,兀自弯下腰,好让她抱得轻松点。
脚尖落回地面,陶然笑了,脸颊贴着瞿沥川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小声说:“我错了。”
“嗯。”声音冷淡,一点都不温柔。
“生气啦?”
“没有。”瞿沥川淡淡道,眼睛看着摆在墙边的一株盆栽,明显不太想搭理她。
还说没有生气,陶然啧了一声。
捧起瞿沥川的脸颊,陶然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下巴上,拉着声音道娇声道:“瞿沥川,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看我嘛。”
瞿沥川勉强维持着面上冷硬,把视线挪到陶然娇艳的脸颊,硬邦邦道:“错哪了?”
陶然老老实实道:“回家晚了。”
瞿沥川蹙眉,陶然见状连忙补了一句:“没有接你电话。”
她说完抬手抚平瞿沥川褶皱,撒娇道:“我都知道错啦,你别皱眉头了呀,到时候皱成个小老头就不帅了。”
瞿沥川呵呵两声:“不帅就不帅,老子又不靠脸吃饭。”
“可我喜欢你的脸啊,女为悦己者容,性别对换也一个意思。”陶然勾唇,目光在他的凌厉的五官上寸寸划过,素白的指尖轻佻的摸了摸他的侧脸,那模样活像个调戏良家妇男的小痞子。
“为了我你也要好好护着你这张漂亮脸蛋呀。”
瞿沥川看着她表情有点难以置信:“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的脸?”
陶然小鸡啄米的点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憋笑道:“不然呢。”
瞿沥川木着脸让她亲,阴森森道:“那要是没有这张脸你是不是就和那什么小猫小狗的在一起了?”
陶然微微退开身子,支着下颔状似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半响道:“唔,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
话音未落温热唇瓣被用力堵住,这是个颇有些惩罚意味的吻,吻到消耗完彼此肺部的最后一丝空气,瞿沥川终于放开了她。
瞿沥川用手拖住陶然险些软到的身子,拇指在她潋滟的红唇按压,冷着脸道:“找别人?这辈子你想都别想。”
陶然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脸颊因为缺氧泛起嫣红,她玩笑似的说:“那我下辈子找,你总管不得我了吧,而且话不能说得太满,一辈子这么长,你怎么就确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话说完陶然就有点后悔,因为瞿沥川脸色变了,向来含笑的眉眼沉了下去。
“然然。”瞿沥川额角青筋鼓起,问出了那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他一个字一个字缓慢且认真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和我走到最后?”
陶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是死一样的寂静,压抑的让人心颤。
陶然眼看着瞿沥川眼睛里的光亮渐渐变暗。
他好像很生气,胸膛微微起伏,薄唇紧抿,黑眸深处藏着微不可察的失落和狼狈。
失落这种脆弱情绪出现在瞿沥川身上如此违和,他们从小就认识,陪伴彼此的时间甚至比亲生父母的时间都要长,在陶然面前,瞿沥川总是承担着保护者的身份。
他好像永远强大,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小学时,帮她揍欺负她的小男生,背发高烧的她去医务室,陪她罚站,那个时候的他也不过八九岁的年龄,肩膀尚且稚弱,就已经知道要保护她了。
少年慕爱的年龄,他看到她总是脸红,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即使被拒绝也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凭着一腔炙热赤诚坚定的赖在她身边。
明明脾气不算好,在她面前却像个泥人一样,好说话的不可思议。
心口莫名疼痛,陶然想要说些什么,瞿沥川没有看她,抬步往回走。
大门被打开又关上,发生沉闷的声响。
陶然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动了动僵硬的小腿进屋。
团子看到她进来小跑着扑过来,王妈走在后面,笑着说:“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陶然嗯了一声,弯腰抱起团子,看了眼空荡荡的大厅问道:“瞿沥川呢?”
“在楼上。”王妈说着顿了顿,欲言又止道:“瞿少爷看着心情不太好,小姐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吵架。”陶然捏了捏团子的小爪子,团子惬意的眯起猫眼,慵懒的叫着喵。
王妈闻言松了口气,这么多年也算有目共睹这对小情侣的感情,好的让人咋舌,虽说这个年纪的就同居有点让人接受不了,但人家里人都没说什么,外人更没理由置喙了。
陶然走了几步,打眼就看到摆在餐桌上的饭菜,饭菜上还散着蒸腾的热气,显然是刚热好没多久。
明明刚才那么生气,进了屋第一件事却是给她热饭菜。
别扭的让人心疼。
把团子递给王妈,陶然洗干净手坐在餐桌上,夹了个蒸饺,如瞿沥川所说,蒸饺热了二三遍口感已经不如刚出笼时鲜香。
陶然吃了四五个蒸饺没有再动筷子,吩咐王妈收拾餐桌后上楼。
回到房间却没有瞿沥川的身影,陶然捏了捏眉心,没有先急着找人,拿了件干净睡裙去浴室洗去一身疲惫。
洗完澡吹干头发,她又喷了点香水,把睡裙的吊带往下扯了扯,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看着镜子里如妖似魅的女孩,陶然叹了口气,抬步往客房走。
说的是给瞿沥川准备的客房,可这么久了瞿沥川睡这间屋子的次数一个手指都能掰扯出来,大多软磨硬泡地赖在陶然的房间,赶都赶不走。
意外的是客房门没有锁,陶然推开半掩的门,抬眼往屋内望去。
房间明亮,瞿沥川似乎刚洗完澡,碎发潮湿搭在额角,单穿了件长裤,曲着腿坐在沙发上。
他背对着门口,手上在捣鼓着什么,抬起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肩胛骨微凸,透着股蓬勃的少年感。
陶然走近,脚步声放的很轻,瞿沥川敏锐的察觉到声响,扭头。
四目相对——
“噗嗤。”陶然没忍住轻笑出声,指了指瞿沥川脸上的面膜,“你从哪…哪里弄得,哈哈…面膜啊?”
啧,这别扭的家伙要不要这么可爱,一边说着不在乎脸蛋,然后一个人偷偷的躲起来敷面膜。
女孩的笑声银铃般清脆,瞿沥川红着脸冷道:“笑够了吗?”
陶然捂着肚子忍俊不禁:“没,你再让我笑会,哈哈哈…瞿沥川你脸上面膜有点眼熟呀,唔,怎么和我梳妆台上的有点像。”
岂止是有点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也不知道瞿沥川是如何在一堆面膜中准确的挑出最贵的一盒。
关键是敷就敷了,面膜买来就是给人敷的,可瞿沥川这个大直男敷的是面膜纸啊!
真正的面膜被无情丢在垃圾桶里面。
在陶然越来越张扬的笑声中,瞿沥川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他想要揭了脸上的面膜,却被一只柔软白嫩的小手拦住。
陶然弯着眉眼,亲自把他脸上贴着的面膜纸揭掉,笑着说:“笨蛋,面膜都不会贴,你贴的是面膜纸,敷在脸上根本吸收不了精华,有用的是那层蚕丝棉,可惜了,被你丢垃圾桶了。”
瞿沥川瞥了眼垃圾桶里软哒哒一坨抿唇。
鬼知道面膜里面怎么还有两层,一个硬巴巴,一个黏糊糊,都是往脸上贴,到底哪里有区别?
暖黄灯光明亮,面膜纸上残留的精华覆在瞿沥川脸上,在灯光的折射下泛着莹润的水光,好看中意外的带了点欲。
陶然看了他好一会,莫名觉得有些口干。
她把面膜纸丢进垃圾桶,从玻璃桌上的盒子里重新拿了一张面膜出来,撕开包装袋,把面膜撑开。
瞿沥川静静的看着陶然动作,在她要把面膜敷在他的脸上时侧开了身子,躲避的意思的明显。
“躲什么?刚才不是一个人敷面膜敷的挺来劲的。”陶然好整以假的看着他,空出的另一只手强势的捏着他的下颔。
瞿沥川被迫转过头。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微弯着腰,瞿沥川的眼睛不可避免的对上陶然低的不能再低的领口,春色一览无余。
清甜的香水味道和沐浴露的清爽混织在一起,空气中的暧昧气息缓缓流动。
脑子轰的一声炸了,瞿沥川脸红的彻底,热气从身下升起,他的眼中跳跃着一簇火,咬牙道:“你就穿成这样出来?”
陶然认真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把面膜上白色的气泡位置按平,指尖在他凌厉精致的五官划过,勾唇道:“穿成这样有什么不对吗?你不是经常看我穿这件衣服,这件衣服你应该很熟悉才对,毕竟…亲手脱过那么多次。”
瞿沥川浑身燥热的厉害,在陶然终于敷好面膜收手后,他几乎是狼狈的站起身,背对着她,找到遥控器打开房间里的暖气。
暖气运转发生呼噜噜的声响,屋里肉眼可见的暖和起来。
走到床边,瞿沥川拿起床上的外套,不由分说地把外套披在陶然白的晃眼的肩头,全程垂着眼,披完后大步流星的往阳台上走。
陶然紧随其后,听到动静瞿沥川倏地扭头,瞪着她,“你怎么出来了?回去。”
二月的夜晚清冷刺骨,呼口热气转眼就能化作白雾。
陶然无辜的眨了眨眼:“你都能出来,我怎么就不能了。”
瞿沥川皱眉,几步走到陶然身边,摸了把陶然冰凉的手,嘭的一声关上阳台玻璃门,把人拉回屋里摁坐在沙发上,然后向浴室走去。
陶然懒散的靠在沙发背上,披在肩头的外套掉落在沙发上。
瞿沥川很快回来,手上端了盆热水,还拿了个毛巾。
他脸上的面膜已经没有了,锋致的下颔上滴着水珠,顺着凸起的喉结往下滑落,延伸至蜿蜒的腹肌轮廓,性感又撩人。
陶然直勾勾的盯着这一幕,竟觉得有些脸热,她开始找茬:“瞿沥川,你好败家,一千五一张的面膜你贴了五分钟都没有就丢掉,还丢了两张,我不管,你要给我买一盒新的。”
瞿沥川冷冷的应了嗯字,说买。
看了眼陶然裸露在外的肩头,瞿沥川放下热水和毛巾,抽出她压在身下的外套。
他这次没有给她披,而是给她穿在身上,抻了下衣领,瞿沥川敛着眼睫说:“抬下手。”
“不要,不穿,穿这么严实干嘛,反正一会还要脱。”陶然双手交叠背在身后,一点都不配合。
瞿沥川也不和她废话,弯腰直接拉出她的胳膊,拎小鸡一样拎起来,三下五除二的给她穿好外套,又把拉链拉到最上面。
他的外套很大,风衣款式,把她遮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小截嫩白的脚踝。
陶然趁瞿沥川蹲下身的功夫和他唱反调,把拉链往下拉,作势要脱掉外套。
瞿沥川抬眼睨着她,直起身把她拉下的拉链拉回原位,沉着声音道:“陶然!”
陶然扁了扁唇,轻哼了声,撇过头不看他了。
掌心传来湿热的触感,陶然扭头,看到瞿沥川曲腰,单膝抵着地毯,正在用热毛巾给她擦冰冷的手。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浓密纤长的羽睫,蒲扇一样落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透出主人现在情绪似乎不太妙。
心情不太妙的少年给陶然擦完手,把毛巾放在茶几上,冷着脸,动作却很温柔地握着她纤细白嫩的脚踝放进热水里。